张行简未必注意到。
然而,抱着侥幸心的沈青梧察觉到气氛一瞬间的冷凝。
她慢慢转头,向身后看,对上张行简那双幽黑的眼睛。
雨水滴答,青砖被敲得叮咚响。凉风过,他冷笑了一声。
沈青梧便立刻知道他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听出了她在贬他。她话说得这么含糊,他怎么听出来的
聪明人的世界
张行简本在犹豫自己这个让她吃醋的法子好不好,沈青梧提博容,他不再犹豫了。
她有她那所谓“不喜欢”、却时时在心里想的博容。
他多一个爱慕者,刺激刺激她,又有何错
张行简淡下脸,说“我确实要在这里待几日,和老师谈一些事。沈二娘子看不顺眼,自行离开便是。”
沈青梧反驳“你我一同行路,我怎可能离开你住我也住。”
张行简淡声“那便不要管我的事。”
沈青梧“你管住你自己,我当然不会多事。”
张行简深深看她一眼,微笑“我当然是,你最好是。”
沈青梧气死
她恨自己口拙,气得哆嗦,却说不过他,被他牵着走。这样的混蛋,还想让她道歉,做梦去吧
他以为他是香馍馍,全天下女子都盯着他不放也许人家姜茹娘根本不喜欢他呢他骄傲个屁
沈青梧努力向着如何在语言上讥笑他,管事的声音从老远地儿飘来“张三郎,沈娘子你们跑哪里去了”
于是,沈青梧没有憋出骂人的话,张行简应了一声,那年纪一大把的管事便闻声而来,与他们汇合。
沈青梧更加生气。
但是姜茹娘,必然是喜欢张行简的。
沈青梧知道那种眼神
她从张行简身上看到过,从博容身上看到过,从李令歌眼中也看到过。
张行简与老师坐于茶室聊政务,沈青梧抱膝站在室外树下,观察着动静。风拂叶落,短短一个时辰,姜茹娘让侍女进去送了一会儿茶、取了一会儿茶、送了几盘点心、又熬了粥汤。
窗子开着,沈青梧透过窗,看到那娘子与她爹撒娇,沈青梧耳力极好,听得一清二楚
姜茹娘“爹,你有客人,我亲自下厨做了糕点,我手都被烫坏了呢。”
姜伯板着脸“客人在此,不许撒娇。”
姜茹娘“月鹿哥哥怎是外人月鹿哥哥,我小时候,还见过你呢,你记得我吗”
窗外的沈青梧抖一身鸡皮疙瘩月鹿哥哥,叫得真恶心。
估计屋中人也觉得恶心。
姜伯摇头“你这小女儿,乱叫什么张月鹿是星宿名,岂能分开,被你这样乱叫”
屋外的沈青梧恍然大悟原来张月鹿是星宿名,怪不得他姐姐从来都“张月鹿”地喊他,而不是“月鹿”。
幸亏沈青梧虽白丁却性执,她一直叫他张月鹿,才没有闹出“月鹿哥哥”的笑话。
但是屋中姜茹娘娇嗔“爹你胡说什么我哪有乱叫我当然知道张月鹿是星宿,但是张家哥哥是人呀。我小时候就叫月鹿哥哥的,月鹿哥哥没有怪过我啊。”
她眨着眼,盯着张行简“月鹿哥哥现在也不怪吧”
张行简温雅含笑“少时情谊自然深重,不过小娘子那时年幼不懂事,如今大了,还是改了好。”
姜茹娘一怔,她乖乖改口“三哥”,这样亲昵的称呼,连张行简也挑不出什么错。
在姜茹娘眼巴巴地递茶下,他捧起茶盏,饮了这杯。
开着的屋门,在这时走进来一个人。
姜茹娘发现随着那人进来,垂着眼的张家三郎睫毛轻微地颤了那么一下,微微向上掀一分,流光溢彩的眼波漂亮得让人惊艳。
姜茹娘回头,看到是那个跟张三郎同行的沈娘子。
听说名字叫沈青梧,好像和东京的沈家有什么关系,爹说她是本朝唯一女将军。
姜茹娘生起一些危机感。
她甜甜笑,让侍女为进来的沈青梧分茶分点心“沈家姐姐试一试这盏茶,我用去年冬的雪水滤后泡的。”
沈青梧入座,喝茶。
姜伯笑“这丫头这会儿倒积极。往日想喝她一杯茶,都喝不到。”
他暗暗夸自己女儿“平日她总懒怠,不好好读书不好好做女红,整天扑蝴蝶打马球,没个正经儿。也多亏还有一双巧手,能泡泡茶下下厨,娶了她,起码饿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