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雨滴搭在元宝鼻尖上,微凉,带着点沉甸甸的力道。
元宝愣怔着抬头看。
灰蒙蒙的天上开始掉雨滴,雨水落在他脸上,坠进他发丝里。
“我会出来找你,”元宝喃喃问,“姐姐会不会出来找我呢。”
应该会吧。
元宝抱着一丝希望,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听见文元她们的声音后,抱着冰粥挪动几步,掌心盖着猫头,连人带猫缩成一团,蹲在那户人家门口的柴火堆旁。
就等等。
等上半炷香时间。
如果她没来,那就再等半炷香。
元宝没等来岁荌,只等来了大雨。
雨越下天越沉,原本还算明亮的天这会儿灰蒙蒙的宛如天黑。
元宝把冰粥塞怀里抱着,安静地捡了根木棍当作拐杖撑着地勉强站起来。
回去吧,师父跟师公会担心的。
元宝神情麻麻木木,雨水顺着发丝跟眼睫落下,他脸上湿漉漉的,眼眶跟鼻子通红,唯有下唇发白印着几颗牙印。
摇摇晃晃站起来,元宝抬眼看着昏黑的天跟漫天的雨,心里一片茫然。
他明明记得路,却抬不起脚。
他像是被人丢弃在雨中的狗一样,知道那条路能回家,又知道回去也无用。
回不去了,因为他的原因,他跟姐姐可能回不去了。
元宝抱着猫蹲了回去,右手垂在身侧攥紧那根木棍,指甲深深地掐着树皮,好像这样才能缓解他胸口的疼痛。
那里像是缺了一块,但如果真的缺失了,又怎么会这么疼呢。
元宝已经感觉不到雨落在身上了,他衣服湿的差不多,长发不是贴在脸上就是贴在背上。
他眼睛朦胧,里面蒙着水雾,像是在看着地面的水坑但眼神又没聚焦。
冰粥小声的“咪咪”,好一会儿元宝才慢慢回神。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他面前被雨水溅起水花的水坑这会儿一片平静。
元宝仰头看天,原本灰蒙蒙的天被一把水青色的油纸伞所取代。
他怔怔地昂着脸,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这好像是他的伞,因为他觉得那把土黄色的油纸伞不好看,姐姐亲自扯的布,给他做了把水青色的,上面还有他亲手绘制的墨竹以及他跟姐姐的名字。
岁荌找过来的时候,元宝抱着猫几乎缩成一团,一人一猫在这阴沉沉的雨雾里,像是被世界所遗弃,小小一团,无人注意。
四处都是屋檐,他却蹲在雨中,像只被主人丢弃的狗,没了半分躲雨的,也没了生存的意念。
岁荌没来由的胸口闷堵揪疼,气元宝胡闹淋雨,又心疼他淋坏了自己。
岁荌想起元宝出水痘那次,他被刘长春判定为天花的时候,岁荌感觉自己也被判了死刑。
她好像也不在乎天花是否有极强的传染性,而是就这么沉默地抱着元宝,听他在她怀里每一次吃力的呼吸。
那是岁荌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头一回把人放在心里。
她那时候想问元宝我才刚开始喜欢你,你怎么能死呢。
那晚岁荌坐在元宝房中守了很久,久到她把所有能想起来的神佛都在心底求了一遍,她想,只要元宝能好,以后他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她也给他摘。
后来元宝不仅好了,这几年还慢慢长得那么优秀。从五岁儿童,到十三岁少年。
岁荌看着不远处那个身影,感觉漫天雨水快要将他淹没,他单薄清瘦的肩,被雨压得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