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君琢自己在心里想的时候,对明月霜的称呼都是“那位明寨主”,但不知为何,此刻对上她的视线,他脱口就是一句,“君琢见过主公。”
明月霜笑了起来,“不必多礼,请过来坐吧。”
君琢有些拘束地在她下首坐了,问道,“不知召见在下,可是有事吩咐”说到称呼的时候,他含糊了一下,因为觉得继续称她为主公不合适,但改口似乎更不合适。
好在明月霜并不在意这个,她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听说你从洛京来,所以想听听外头的消息。”
君琢下意识地坐得更端正了一些,他自己没有注意到,此刻的心态,其实有点像是被祖父考校的时候,即使是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也生怕会表现不好,“不知您想听什么”
“就从雁孤云的起义军说起吧。”明月霜说,“西周偏远,虽然有些道听途说的消息,可实情究竟如何,想来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能说清了。”
君琢没想到她问得那么远,刚刚想起来一半的腹稿,又被打乱了。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斟酌着词句道,“先帝性好奢靡,国库年年虚耗,朝野之间早有怨言。又恰逢大旱之年,民不聊生,被征发的民夫不堪苛刻,便在雁孤云的率领下杀入京城。”
“那时整个洛京一片动荡,许多消息都是后来才打听到的,据说先帝弃城出逃,不知所踪,而新君于凤州临危受命,诏令各地军队入京勤王,又屡屡派遣使者,招安雁孤云及其部将。”
雁孤云能够攻破洛京,是因为出其不意,待勤王军队赶到,便是合围之势,所以他没有留恋洛京的繁华,很快就从那里撤了出来,之后辗转数地,势如破竹,甚至各地都有举起义旗响应他的。
此人虽然出身草莽,却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无论是对局势的判断还是领兵作战,都有一种旁人所没有的精准直觉。
按理说,这样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应该不会在短时间内溃败。然而即便是天纵奇才的雁孤云,也没有算计到人心。他自己虽然是个坚定的反抗者,可手底下的将士们,却有不少对朝廷开出的条件心动了。
最终雁孤云被自己的部将秦长志所杀,这一场轰轰烈烈的起义,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前后不过半年时间。
明月霜听到这里,不由为之一叹,又问,“那个秦长志,如今在哪里”
君琢有些尴尬,甚至不敢看明月霜的眼睛,低着头道,“秦长志杀死雁孤云后,便率军归降,陛下为他赐名秦秉忠,加封云州节度使,自领一军。”
“呵你们的皇帝倒是不挑。”明月霜嗤笑了一声,也不知在笑什么。
君琢的头压得更低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明月霜问,“后来呢”
君琢松了一口气,继续道,“雁孤云的下属,也不是都服秦长志,不少都率部下出走,也有矢志为他复仇的,不过都没成什么气候,如今各依别处的藩镇,彼此间斗得厉害。”
“有到西州来的么”明月霜问。
君琢精神一震,知道这才是今天的戏肉,他坐直了一些,“这倒没有。西州与外界交通不便,自古以来便偏安一隅,几乎没有受到此事影响。”
“怎么会”明月霜语气很随意地说,“如今东西川打得如火如荼,不就是因为这一战之后,朝廷越加衰弱,已经无力节制这些藩镇诸将了吗”
“是。”君琢抬手擦了一下不存在的汗,说,“西川节度使乔珩,乃是一位雄猜之主,这西川节度使之位本就是从他人手中夺取的,如今中原朝廷无暇他顾,他又岂会错过这个一统西州的机会”
“照这么说,他很有可能成功咯”明月霜问。
君琢摇头,“那倒不见得。人人都知道,他若是占据西州,便无人能制。无论是朝廷还是各地藩镇,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