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
正月的西州已是初春,满目一片青绿活泼之色,但洛京却还是一片严寒,前几日才下了一场大雪,压塌了城外不少的茅屋。
宋璟穿着厚厚的冬衣,外面披了一件狐狸毛的大氅,穿过月亮垂花门,走进正院。
两个小厮正在廊下喂养在笼子里的雀鸟,听见动静连忙站起身行礼,“七郎来了。”
然后又忙忙地放下手中的物什,一个上前替他掸去肩上帽上的雪花,一个则抢着打起帘子,“家主就在内室,吩咐七郎来了就让直接进去。”
宋璟一点头,将外面的大氅解下交给他们,又整了整身上的衣裳,这才迈步入内。
朝南的窗下,宋之琳背后靠着又厚又软的大迎枕,闭着眼睛半躺在软榻上,怀里抱着铜制的暖炉,额上敷着热毛巾。两个清丽的婢子守在一旁,一个替他按揉头上的穴位,一个则随时绞了新的热巾子,将凉的换下。
除了一点淅沥水声之外,整个屋内不见半分声响。
宋璟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但半躺着的人已经睁开眼睛,侧身朝这边看来,见是他,皱紧的眉头放松了一些,“七郎来了。”
“伯父。”宋璟走到跟前,向他行礼。
有婢女搬来了矮凳,让他挨在宋之琳身边坐下。
宋之琳挣扎着坐起身,宋璟连忙站起身去扶,被宋之琳拍开了,他摆摆手,命屋内伺候的人都退下,便就着这个姿势,盯着这个侄儿打量了半晌,才长叹一声,道,“行李都收拾好了”
“是。”宋璟的身体有些不安地动了一下,“伯父,要不还是让侄儿先去,探过了那边儿的情形,再谈其他。”
宋之琳闭了闭眼,“我意已决,此事不必再提。”
“可究竟是为什么”宋璟更加不安了。
他过了年就去西州成亲,顺便跟在父亲身边观政,学写仕途经济,这是一早就定下的。原定的是等开春天气暖和了,再从容出门,但大年夜,伯父从宫中回来,不但催促他立刻启程,还命一部分家眷收拾行李与他同行。
算一算,竟是要将半个宋家都搬到西州去了。
而且让他带去的,还多是年轻一辈。
宋璟纵然不懂朝堂和政局,也察觉到了那股山雨欲来的沉重,如何能不悬心他试探着说,“此一去路途遥远,西州那边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情形,若有个万一”
“也罢。”宋之琳将已经凉透的毛巾丢开,重新躺了回去,慢慢地说,“你也大了,已经成丁,眼看又要成家,有些事总得叫你知晓,才晓得往后的路要怎么走。”
宋璟连忙坐正了一些,微微向前倾身,聆听伯父的教导。
宋之琳想了一会儿才开口,“今上以舞勺之龄而御极天下,却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天资英睿、圣明烛照,远胜先祖。”提到这个自己侍奉的幼帝,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