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宗翰立刻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自古以来”颜繁的语气还是很平和,“三代之后,周公制礼,才有了这些繁文缛节,三代之前是什么样子,谁又知晓何况就算是圣人也说过诗三百篇,曰思无邪。可诗经之中,不也有许多如今被视为淫奔野合的词句可见这自古以来,也有限得很。”
颜宗翰这才发现自己乱了分寸,连忙厉声反驳,“你也说了周公制礼,自那之后,历朝历代治国皆以礼,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礼之所在,如何能违背”
“历朝历代”颜繁立刻抓住了他话中的字眼,“我读史书时,却觉得每朝每代的礼,多少都有些不同之处。”
她洋洋洒洒地列举了一系列史书中的实例,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最后才总结说,“世事没有不变的,礼法自然也要随时而变,一味因循守旧,并不可取,又哪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违背的既然红巾军定了这样的规矩,治下也因此太平安宁,我们又生活在这里,自然应当遵守,难道父亲还想守前朝的礼不成”
以颜宗翰的才学,光是要听懂她讲的是哪本书里讲的哪一朝的事,就费劲了所有脑细胞,哪里还能想到要如何反驳
尤其是最后这句质问,更是挑明了颜宗翰已经她背后那些世家的心思,叫他有种十分不妙的感觉,连忙道,“你不要胡说八道,随意影射”
他们当然是怀念世家地位超然的大黎的,对红巾军也确实有着诸多的不满,但这种话自己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他疯了才会当着红巾军高官的面说出来。
只是这样一来,这“自古以来”,就站不住脚了。
颜宗翰没想到,昨天被所有人公推最有力的一点,竟然就这样被颜繁反驳了。
其实这道理,他们也不是不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连人都是新的了,别的自然也都要变一变,非如此,哪里能凸显出本朝与前朝的不同呢这一切,都是所有读书人心照不宣的。
只不过以前,无论再怎么变,终究还是在某个大的框架之中,也是对他们有利的,所以他们便极力鼓吹。
但如今,红巾军却是彻底抛开了他们的那一套,另起炉灶,制定了一套真正全新的规矩。
即使如此,生活在红巾军治下的人,包括世家在内,还不是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既然别的规矩能遵守,这一条自然也不会例外。
所以被世家寄予厚望的这一条反驳,反而没什么用。
是不合你们的自古以来,但红巾军的规矩就是这样,你有什么意见
在红巾军的地盘上,颜宗翰还能有什么意见
好在他们昨日那么多人一起商议,想出来的不止这么一条。经过短暂的失利之后,颜宗翰也终于冷静了一些,意识到这个时候对颜繁摆父亲的架子,一味地暴怒,并没有任何用处。
这逆女既然都敢将亲生父亲告上官府了,又怎么还会顾忌这些
他当即提出了另一条论点,“好,就算红巾军的规矩如此,那也只有红巾军治下的人要遵守,别处的人,自然要守别处的规矩,这一点,你总不能否认了吧”
这话说出口时,他心里甚至是有点快意的。凭红巾军再怎么蛮横,也只能在自己的地盘上,这天下,终究也不是红巾军一手遮天了。
颜繁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毕竟她们事先也模拟过对方可能会有的说辞。
她还是很平静地点头,“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