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府君为天下城隍魁首,每隔数十年,都会巡视天下城隍,时而也会沿途奖励良善,惩罚罪恶。按理说,神明行踪难测,基本不可能撞见。但我好歹在阴间挂职,还是有些小道消息,譬如平冶的城隍收拢了许多枉死冤魂,府君无论如何都会走上一遭,而府君到访之日,也是这鬼城现世之时”
书生慢吞吞为大胡子两人讲解其中关窍,倒也不担心白莲教那边的动作。果不其然,白莲教众人没跑开几步,便被府君麾下那些携带着铁索的鬼卒追上。
这些鬼卒手中锁链颇为奇异,并不用于捆人,而是直接从人体中穿过去,造不成伤害,却像长在了肉中,另一头却贯入大地,将人牢牢栓在原地。
白莲教众人都晓得已是大祸临头,都是拼了老命地攻击鬼卒、攻击锁链,然而无论是刀劈斧凿还是各类法术,都如同镜中花水中月,落个了无踪影。
而在对面,又有一行鬼神离开仪仗队伍,向着这边缓缓而来。
人数不多,只有四个。俱是宽袍大袖,头戴獬豸冠,冠下黑布覆面。这不同于女子用薄纱遮掩半张面孔,而是用厚实的黑布将面孔遮盖严实。李长安晓得那不是什么活人所用的面纱,那是“尸帘”,死人停尸时,遮盖遗容所用。
“是赏善罚恶司的判官。”
书生小声解释。
“他们常用天平称量判决,先从魂魄中取出罪业与善果作为砝码,分置天平两头。若恶的那头重,便予以惩罚;善的那头重,就给与奖赏。看”
他示意两人审判已然开始。
第一个接受审判的就是那悲风和尚。
无论对方如何挣扎攻击,那判官都不为所动,他一手端着天平,一手径直探入和尚胸膛。再收回,手上多了一枚黑色的砝码。
他将砝码放在天平的一头,并用沙哑的声线说道
“逆乱人伦。”
接着,他继续探手。这次,却是一枚代表“善果”的白码,搁置在了天平的另一头。
“放生禽兽。”
还没有结束。
“荒淫无度。”
“祸乱人心。”
最后理所当然的。
“恶。”
“罚抽其魂魄为屋瓦,风吹日晒四百年。”
然后便见得和尚身躯松软倒地,而判官手上却多了一枚青瓦。
他将瓦片递给了旁边的鬼卒,一转身,选中的下一个目标却是成梁。
成梁觉得自己快疯了,不,是已经疯了
“不,不老子还没有出人头地,还没得到荣华富贵,怎么能死在鬼地方”
他抽出重剑,疯狂地劈斩周身的铁索,然而这几条明明把他死死束缚在原地的铁索,剑刃砍上去就便成了幻影、成了空气。
“哐锵。”
又一次徒劳地挥剑,透过铁索的幻影落在旁边的条石上,碎裂的石块伴着脱手的重剑高高弹起。他呆滞了片刻,忽的一阵恶寒袭来,猛抬头,那判官已近在跟前。
“对,对了”慌乱中成梁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我是镇抚司的百户,我还有符箓,还有法器”
他掷出了诛邪符,黄符软趴趴飘落在地。
他翻出了八卦镜,灰蒙蒙的镜面上什么也没有映照出来。
他又取出了一根金针,正是燕行烈甘冒风险寻求的,镇抚司看家利器,用佛门金身制成的“渡魔针”。
然而,电射而出的金针刺中判官,好似穿过一团空气,白白没入地上厚厚的苔藓里。
判官已是一手抬起了天平,一手抓向了成梁的胸膛。
成梁目眦尽裂,动用了最后的底牌今夜中挽救他两次的金甲符。可惜金甲符也救不了他第三次。只见判官的手径直穿透金甲虚影,探入了他的身体中。
“损公肥私。”
“奸淫妇女。”
“通敌叛国。”
“阴谋害人。”
诸般垂死挣扎无用,成梁只有歇斯底里嚎叫着,眼睁睁看着判官从自己身体里掏出一个又一个黑码。渐渐的,天平上代表“善”的一头高高扬起,代表“恶”的一头死死沉下,直到判官掏出最后一个砝码。
“卖友求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