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暥别无选择,紧跟着进去。
他衣衫褴褛,此刻已冻得浑身僵冷,谷中的积雪很深,他本来就畏寒,旧疾复发,只觉得喉中血气翻涌。
河谷极为险峻,一边是矗立的峭壁,一边是冰冷的河流。
谷中藤木错综,萧暥有意识地避开这些树藤。
他自王庭鏖战后,马不停蹄奔波至此,已是强弩之末,没有多少余力再战。谁知道这些藤蔓和那狗尾巴花是不是同一个品种,最好还是别招惹。
越往里走,积雪越深,他步履艰难,手中的剑越来越沉。
渐渐的,他发现谷中林间有残损的墙壁和石柱门廊,卧着和月神庙一样的石兽,都湮没在积雪中,像起伏的山峦,只露出模糊的脊廓。这里就像是一座考古遗迹的废墟。
在这些断壁残垣间,他眼尖地看到还有一些人影,被积雪埋没。
他们参差地立在林间,静默又阴森,一眼望去竟然有数十人之多。
他想起阿迦罗说过,进了林子的人,很多都回不来了。难道这些都是误入溯回地,最后被困死在这里的人
他们在林间静默地矗立着,显得诡异又恐怖。
他深吸了口冷气,如果魏西陵一直被魇住了醒不来,他最终也会成为这林中的人俑
想到这里,他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刚想加快脚步,他的衣摆好像被谁拽住了。
紧接着,近旁的那具尸体动了一下。覆盖在上面的积雪慢慢裂出了一道缝隙,露出积雪下面污白色的皮肤。
萧暥瞳孔一缩,想都不想,一剑扫过,寒光荡起,一颗头颅抛飞了出去。
半空中那张狰狞的脸让他过目不忘,灰白的皮肤上层层长满令人毛骨悚然的妖耳。
草萧暥暗骂了句,怎么这里也有这玩意儿
苍冥族都是一群什么品种的妖魔鬼怪
琴声响起时,贺紫湄的目光就再离不开琴案上的那双手了。
那手指颀长清修,苍白中带着种敏感纤细的美感。骨节均匀有力,在琴弦上撩拨拂动。蒙蒙飞雪落在乌木琴上,他指法轻柔,如同抚拭少女脸颊上摇落的泪。
琴声幽愁哀长,绵绵不息。
贺紫湄的目光顺着他的指间移到宽大的衣袖,漆黑的袍服映着白皙的手腕,显得圣洁又阴森。
她注意到他的衣袖上有暗纹的银叶靡荼花。
她记得,那是大夏皇族常用的绣纹。
随着琴声寒凉。
魏瑄的神色渐渐沉静下来,他紧闭着双眼,眼前出现了大梁的重重殿銮。
旖旎缠绵的香气在大殿里沉积下来,馥郁浓烈,让人透不过气。
黯淡的宫灯照着绢纸。皇帝披着一袭纯黑绣金的丝袍,正在窗前悬腕作画,窗外大雪纷飞。
画中的人绰立于宫墙边,春衫轻薄,杏花满衣。
他提起笔,正欲给那人的唇间点上朱砂。
宫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皇帝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长声道“他悔过了么”
曾贤脸色惨白,躬身上前,细声细气道,“陛下,萧暥死了。”
御笔陡然坠落。朱砂在雪白的画纸上溅起一片鲜妍,殷红如血。
“陛下,不能去寒狱啊。那里冷”
廷外,风卷着大雪漫天飞扬。
皇帝穿着单衣,披发不冠,大步行走在雪地里。
“快,你们快把陛下的裘皮披风拿来。”
宫前白茫茫一片雪地。他穿着内廷里的罗帛翘头履,几步就被雪覆盖了,冰凉入骨。
“备靴,备辇,快”
寒狱里,案头一盏豆灯,幽光粼粼,映着萧暥的容色剔透如冰。
他仰面躺在简陋的榻上,单薄的衣衫下透出骨感突兀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