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皇宫,除了中轴线上的福宁殿与华宫,便属翠寒堂最为华丽气派。正面对着万松岭,庭院种满了奇花异草,四季风景如画。
新帝上位,赵构退居太上皇,从福宁殿搬到了翠寒堂居住。
赵构作为太上皇,按照规矩应当不居禁中,翠寒堂本是吴太妃的寝宫,她向来温柔小意,深得圣心,便由她贴身伺候,让赵构的身子能早日好转。
一走进翠寒堂,冬日里的庭院,照样郁郁葱葱。天气暖和,浓绿的茶花上,甚至还冒出了零星的花骨朵。
穿过暖庑游廊走进正殿,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除此之外,药味中还夹杂着脓疮腐烂后的腥臭味,尿骚味。
吴贵妃枯坐在罗汉塌前的杌子上,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僵硬的头,木呆呆看向来人。枯瘦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像是放久失去新鲜的瓜果,再也没了从前的水灵娇艳。
太阳透过窗棂,照在吴贵妃的鬓角。邢秉懿看到那里银丝闪动,她缓缓笑起来,喟叹道“吴贵妃还年轻呢,头发竟然也白了啊。”
吴贵妃手下意识抬起抚上鬓角,很快就垂下来,双眸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死死盯着邢秉懿。
若不是她,自己哪用与臭烘烘的活死人呆在一起。娘家亲人靠着她恩荫得来的差使,如今不是被调往清水衙门做些闲差,就是被罢了官。
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这般蹉跎在了比地狱还不如的深宫中。
邢秉懿并不将吴贵妃的恨意放在心上,她如今大度得很。
如同以前的吴贵妃一样,身居高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当然能做到大度宽容,得到世人的纷纷称赞。
吴贵妃根本不知何为苦难,邢秉懿从未缺过她的吃穿用度。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伺候一个瘫痪在床的太上皇,比起伺候生病之前的赵构,不知要轻松多少倍。
从高高在上一朝跌落,有人会粉身碎骨,吴贵妃便是这种人。
吴贵妃以为这般的日子,就算折辱了。真正的折辱,除了心,还有身。
当尊严全无,还食不果腹的时候,根本无暇思索太多,只会想着如何能活下来。
亏得她还想抚养皇子,争权夺势。她的所有荣辱,都系在男人身上,
她拿什么与自己争
何况是争一个凉薄男人手指缝漏出来的那点恩惠,跟赏小猫小狗一样。
要争,就要争天下
邢秉懿感到意兴阑珊,同时心潮澎湃,对吴贵妃抬了抬手“你出去吧。”
吴贵妃抿了抿唇,想要反抗,冯溢无声无息走了上前,躬身对她阴恻恻道“太妃娘娘,请随小的来吧。”
冯溢的话如冬日阴雨天气的风,直浸入骨髓。吴贵妃不禁打了个寒噤,忙急匆匆大步走了出去。
冯溢朝邢秉懿恭敬施礼,躬身打开了窗棂透风,袖着手守在了殿前。
赵构半躺在塌几上,睁着肿泡眼,不错眼看着她们。
在屋子里躺太久,补品补汤不断,又久未见太阳,赵构的脸犹如发面馒头,皮似乎快要被撑开,白得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