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道“好。”
祝缨又去买了些礼物,与牢头先去仵作家。仵作家住得偏僻,倒有一所小小的院子,比祝缨赁的住所要小些,但因世代在此,房子却是自己的。他家里倒是干净整洁,还有一股药味儿、香烛味儿。
仵作已被牢头说服,因牢头说“这小官人脾气极好只要人不得罪他,他就极客气,又会来事儿,主意又稳,本事又大,靠山也硬。”仵作便不因祝缨年轻礼貌而拿乔,客气地说“旁人都躲着我们,小官人倒好,还往这儿凑来。”
祝缨笑道“我为什么要躲着有本事的人有什么好忌讳的是他们不晓事儿他们哪里知道,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些许礼物,不成敬意。”
牢头道“老杨头可是这里最好的仵作了并不比大理寺的差。”说到这里,才想起来,大理寺当也有仵作,不知祝缨为何要到京兆来寻人。
祝缨自有她的想法,并不与他们两个说明。杨仵作也不敢当祝缨的正经师父,祝缨如今是官身,杨仵作并不敢以师父自居。两下含糊过了,祝缨叫他“杨师傅”,杨仵作叫祝缨“小官人”。约定了以后寻他学习的日子。
离了仵作家,牢头再引她去见相熟的衙役。牢头认识的也不是一般的衙役,乃是一个班头。这班头与牢头相熟,言语间十分客气“我们哪有什么能告诉小官人的呢”
祝缨笑笑“什么行当里没点子诀窍呢我也不要抢你的饭碗,不过是为了我的饭碗,要多晓得一点事情。”
这话说得就很上道,也显示了她不是个才做官就鼻孔朝天的小傻子。班头还要说“我们当差的,全是跟着上头大人们走,大人们松些,我们就松些,大人们严些,我们就严些,并不敢自己有什么主张。”
祝缨笑道“那就是宽严都懂了,我是遇到宝啦”又谢牢头找对了人,又许必有谢礼。
班头道“不敢。不知小官人想知道些什么多的,小人也不好说,小人虽穿着号衣,也不过是讨生活。”
祝缨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并不会叫人为难。今天叫你为难了,倒将大叔搭了进去,以后哪个还肯再帮我我如今才几岁往后日子不过了么我新来这京城,怎么能不与人共事呢只管放心,以后大家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牢头又一力撺掇,班头不便再拿乔,便说“好小官人说话中听,办事牢靠,就听小官人的。”
当下又约定了,班头这里,既答应了,就不像仵作那样还得有什么准备才能说话,当下三个就聊起了昨天的案子。祝缨趁势就说“这打得轻重,有什么个说法”
班头道“那是得练的,有的是内伤,外头看不出来,里面已经打坏了,有的是看着伤重吓人,其实养几天就好了。不过现在也不大敢在王大人面前弄这些了。”
祝缨问道“这要如何看又如何得知”
班头顺口给她讲了一些“其实,只要大人们用心,都能明白的。现有的,打完了,看若干天,若干天里死了,就算是打死的。大人们判案,也是这个道理的,譬如殴斗的案子,有当场打死的,也有打完了两天伤重不治死了的,就也算是他打杀的。别的大人不上心这个,过去也就过去了。王大人不一样,他会查问的。搁以前,八十板子,一次打完就完了,只有他,照着章程来,先打四十再打四十的。”
祝缨点点头,说“律法里是有这么一条。”
“害有又怎么样一直都有的,不照着办”班头双手一摊,一切尽在不言中,“就昨天那个,跟婆婆顶嘴打死了,也就打死了。要不是王大人细心,这女娘就白死啦。害清官难断家务事,寻常官儿也就不去断个明白了,稀里糊涂过去就得了。告诉小官人,要不是械斗的事儿,单是这打死儿媳妇,好些个人家都不上衙门告的。告它做什么不过是个糊涂结果,又白费银钱,还要挨板子。”
祝缨极会聊天,在班头说到兴头的时候,又再虚心请教两句,愈发勾起他的谈兴,倒又问出不少东西来。宵禁将至,班头意犹未尽“小官人,得闲再来啊”
此后,不消两天,祝缨就与仵作、班头混熟了,到了陈家后生再打板子的这一天,祝缨头天晚上就换了衣服又去找班头。张仙姑道“你每天总要再出去,宵禁了才回来,究竟什么事儿我与你爹都有话同你讲,你总不着家”
祝缨道“有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