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书自小跟着师父修炼,别说妻子,女人都没有见过。但他心性纯良,待人待己都真诚,见劝不动束元洲也就不劝了。不像寻人途中有的得知是寻妻,还要反过来劝束元洲女人多的是,死了一个就再娶,说出好一番贬低女人的话来。
束元洲不是容易动怒的性子,但如此说辞显然动了他的底线,一般一柄快刀使出来,那些多嘴嚷嚷的就怯了怕了,赶紧把知道的说清楚,然后退开躲开。有了这样的经历,束元洲更加内敛,对于阿忘的思念只埋在心里几乎不出口。他不需要旁人看似好意的安慰,他要的是找到人,找到阿忘。
不知阿忘是否安全,忧心阿忘被人欺辱,这样的担忧时时刻刻萦绕在心头,束元洲仿佛被绳索套住了脖子,那绳索随着时日过去越来越紧,叫束元洲近似窒息,午夜梦回时好似早已成了亡魂。
他本是个端正如玉的人物,但伤势未好面容苍白,忧心牵挂入夜也难眠,眼下青黑难掩,更添几分憔悴,如此这般,瞧上去倒真有几分像亡魂。
倒是不难看,甚至生出几分康健时没有的艳色来。长得好看的人一旦虚弱下去,就多出几分绮丽,仿佛可以被折断,成了残玉叫人忍不住生出妄想。
司玉书给束元洲诊了诊脉,好在性命无忧,赶路艰苦又受罪,也只能他自己熬了。
束元洲不怕受罪,也不怕吃苦,只担心他到得晚了阿忘无人助。她一个人在敌身旁,不知有没有被照顾好,那些人会如何待她,掳走阿忘到底为何
束元洲通通不知,只能规束心神不让忧惶耽误寻人。
阿忘醒来时辨不清天色,门关得太严,窗关得太密,光透不进来她分不清。
是清晨还是晚暮,是正午还是午夜,是昨日是今日还是过了几日几夜她不知。她想要起来,想要出去,想要把尸体掩埋,可她踉跄地爬起来,忍着头痛走到门边,她打不开。
她疑心自己是做了场噩梦,这一场梦从初冬到冬末,在不尽的雪里不醒,冻僵的人不醒,死去的人不醒,天凉,尸体冷,不去收真的冻僵了连呼吸都逝去,温度也远去,只有腐烂在发生,溃烂在蔓延只有活着的人能够醒来。
她醒了,她活着,噩梦已尽,天该亮了。可她看不清,找不到蜡烛点不燃,她走到窗边想推开,只有锁和木头在碰撞,光进不来。
她四处寻着破窗的物,凳子或桌椅,她四处找着尖锐的刀,连花瓶也无。阿忘尝试几番俱失败,她累极倒在地上,喘息。
比苟延残喘好几分,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倦了,似乎只能选择睡去。人入睡便不知生死不问今昔,可此处无酒助眠,只有凉薄相伴,她身躯微颤受不得血流血淌,鼻间仍有血腥流连。她抱小芸时碰到她的血,衣衫已染无水洗,她只能等血干。
阿忘不想等了。
她脱掉外裳,穿着单衣,爬到床榻上去。她裹紧被褥,抑制战栗,让身体在冷中慢慢暖了起来。暖意渐渐涌上来,睡意似乎已经酝酿,阿忘在昏沉中忘却死尸,忘却尸骨,只记得元宵快到,红的本应只是灯笼。
春要来了。
等她醒来,一定会是个太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