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疼,”古树粗糙的树皮咯着她肌肤,“死亡应该选个良辰吉日,我不要在今天。”
苍鹫略微烦躁地松开她下颚,重新将阿忘抱到怀中。人类女子真是难养,动不动就疼,还会掉眼泪。
“我不会吃你。”他重复了一遍曾说过的话,想叫她死了这个念头。
“知道了,”阿忘软软地将头靠在他肩上,“苍鹫,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苍鹫嗓音低沉,冷冽粗哑地“嗯”了声。
阿忘用头蹭了蹭他后颈,亲昵地说“你要是王就好了,王可以赦免我。”
苍鹫想到王,阴郁残忍纯粹的杀戮,终年维持着十五岁少年模样,残酷里泄出一丝稚气,又在狂欢之宴上暴食,红肉骨头血流一地,暴食叫他冷冷眉眼微微扭曲,艳如寡刀,片片凌迟。
这位千年的大妖,将诸侯压得喘不过气来,妖山的混沌蛮荒经他一手纵容。苍鹫孩提之时王如此,等他成长为如今模样,做了王的右护法,王依旧肆意挥霍妖之本性。
一次东山诸侯不尊,王亲自镇压,战场上将东山诸侯生吞活剥,吞了妖丹吃了心脏便将四肢挥洒,一条腿落到苍鹫面前,王微微侧头,双眼冷鸷,道了声“吃。”
他便知那是王的恩赏。
诸侯作为大妖,血肉大补,苍鹫连骨带皮慢慢用完,而王已闯入诸侯军队,将东山之妖生吞八成。那一战之后,东山皮之不存,剩下的小妖沦为妖山全域血食,自此再无诸侯胆敢不尊大王。
而阿忘作为梅妖一族的贡品,就要献给如此嗜杀暴食的王。
妖山与人间有禁制,大妖们来到人间力量会大幅削弱,呆久了流失的妖力也无法恢复。此次苍鹫冒着极大风险出妖山,也是为了献给王的寿礼。那一味罕见药植混沌归元花只在人间生长,为了这株药植苍鹫与人间隐世道观对上,还受了伤。
得到药植后苍鹫便打开结界将药植交于属下,命其先行带回。而他则履行对梅妖祝凌的承诺,前往临城东湖助缪吉一臂之力,帮忙掳走梅妖一族选定的贡品。
苍鹫抱着阿忘下山,她的接触叫他心里颤动,她的乌发微凉触在他颈间微痒。
“王不会赦免你,”苍鹫低沉道,“或许你会凄惨地死去,这就是你要的”
苍鹫说完在那一刻体会到了人类难过的情绪,这极其陌生的弱小的感情在他心上发了芽。
他为了压下这股让他不像自己的情绪,故意批判道“人类的所谓自毁是一种懦弱。”
“作为食物,”苍鹫发狠道,“你的懦弱对我来说是一种好品质,继续保持吧。”
“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阿忘蹭了蹭苍鹫面颊,“或许是我的错觉,苍鹫,你在怜惜我么。”
“你是一个善心的妖,”阿忘笑,“对于盘中餐竟怀着悲天悯人的心思。”
她在嘲讽他,他听出来了。她毫不掩饰她的恶意,苍鹫并不恼怒,只觉她的爪牙这样弱小,面对妖躯一道伤痕也刻不上。
人类女子不该去到妖山。
他本可以运功很快到达磐城,可他偏要抱着阿忘一步步走。他在拖延时间,或许自己也没意识到,就如昨夜甩掉缪吉,或许他是刻意的,只是他选择了忽略。
他不愿承认自己确实沉迷于怀中弱小的女子,就算那沉迷的程度轻微,也背叛了苍鹫作为妖的本能。
弱肉强食,给予弱者怜悯对妖山的妖而言是一种滑稽,一种可笑至极的蒙昧。
他能活到如今,活着站在王身后,靠的不是上演滑稽戏歌颂弱小也有伟大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