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不知道阿忘为什么哭。
人类的世界里,每次他掏出金子,人类眼里的光让这个怪物也微微惊心。他敏感地察觉到人类对金银狂热的追捧,爱逾生命,多少因银钱发生的祸事,多少朝银钱疾奔不折手段的丧心病狂,他不知道人类的世界里没有银钱是活不下去的。
有的为生存,有的为,只要能攀上高峰,哪怕踩死脚下所有的同类也在所不惜。
银钱、权势、美色所有的蔓延,绞死一个又一个笼中人。
他不知道他张扬的幻术耀眼得使人混沌,陷入的洪流,淹没,腐蚀。他迫不及待捧给阿忘的一切,伤到了她的眼。
过犹不及的混乱里,怪物解除了幻术。
他蹲下来,想为阿忘拭泪,却被阿忘一手拍开。
她本是拍不动他的,怪物自己退让了。
他看着她,他的战利品,他掳夺回来的少女,厌恶他,隔绝他,那细微的神情刺痛他。
怪物蓦然理解了人类对金银的狂热,正如他期冀少女做他的朋友。
他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岁月,最开始吃草,做草的模样,后来食兽,成兽的模样,可无论草或兽,没有生物把他视为同类。
他去到虎的族地被赶跑,他杀了它们,心中并不快乐。去到草的原野被排挤,他烧了它们,野火的傍晚绚烂得和天空翻倒。
如果不是他的同类,他不会抱以怜悯。不愿做他的同类,就成为他的猎物。
而猎物的声音,捕食者是不会听从的。
他想要一个同伴,想要阿忘跟他说说话。怪物觉得寂寞,他说不清是一万年的孤寂,还是那一片刻,在阿忘的神情里感受到的过往无数次不被接纳的抑郁。
怪物出了山洞,他要去搬金佛,搬菩萨,把人类供奉的一切搬回山洞中。
如果她不能做他的伙伴,那她像祈神一样祈求他也是好的。
他会给她虚幻而真实的一切,人类所不能抵抗的巅峰。
山洞里多出的菩萨,在搬运中断了手,而金佛伫立在山洞更深处,并未发出太阳似的光来,和黑暗一同沉没了。
少女远远地躺着,冷漠地注视着怪物所有的行动,像高高在上的神蔑视蝼蚁,无论他做什么,都是一种心比天高的自欺欺人的滑稽。
怪物停留在碎石处,将碎石染金,手一挥,金又成了石。
是他放纵她,是他要做蝼蚁,她才能成神。
他若做了神,她只能成为一堆血肉淋漓的白骨。
是他自愿,将侵略性传染。一边渴求少女的遥远,一边期冀少女的亲近。
他一个怪物,蓦然饥肠辘辘。
怪物冲出了山洞,跑到深林更深处,捕食目所能及的一切。
他吃得狼吞虎咽,吃得鲜血四流,东南西北,都染上了他暴食的贪婪。
怪物洗净后回到山洞,阿忘不喜欢血腥。
她睡着了,那样的安静,像尘封多年的尸骨。
他挥手,金色的雾笼罩了她。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怪物坐在阿忘身前,满是毛发的手抚上她面颊,她真小,轻易就能捻碎的花瓣。
他轻轻躺下,挨着她,感受她的温度她的气息,她柔软的肌肤微凉的发。
人类为什么要穿衣裳,怪物一向赤裸,做植物或动物时都赤身裸体于大地之上。
阳光公平地照耀,他想过跟太阳做朋友,可太阳从不回应。它只会晒伤他,一个无情的物怪。
他剥除她的衣衫,抚摸她毛发稀薄的身体,他将之视为一种发育的不完全,可怜的少女,冬日那样的冷,只能依靠外物御寒。
他把少女抱到怀中,摸她的脊背,她的骨节,他在抚摸她身体里的大地与洪流,山川妩媚,一片片融成少女。
他跟她的身体对话,她的身体从不回答。
静默如明月,冷漠如清泉。他沉溺却无法占据。
想拥有,拥有,在她的脑海里挤入他的身影,庞大无可挑剔山一般恢弘。
扎根,在她的身体里扎根,钻进她的心,生出丑陋的种子。怪异静寂,发芽开花。
等到结果,她就自愿与他一起,活在这深山老林里,做一对如影随形的伴侣。
人类的世界太繁杂,她会习惯山野的冷清,怪物的皮囊是山野的一部分,她会爬上他的肩背,像踩实一片土地般永远依偎。
阿忘醒后,发现自己被剥了衣衫,她厌倦又厌恶地看向怪物。
怪物松手后退,翻找出华服递给阿忘。
阿忘不接,她心中有无数血腥的渴望,期冀怪物用性命完成。
“冷。”怪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