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夜入睡,一日日晨起,总还在这里,顾亭远便觉得,自己约莫的确获得了机缘,重回到遗憾发生之前,再活一世。
既然重新开始,便要有新的过法。他读书考功名,还得一年多,明年才有秋闱。姐姐舍不得花钱吃喝,他得想法子挣些银钱。还有,他想要宝音欢欢喜喜地嫁给自己,总不能还是穷哈哈的,让她吃口好的都心疼半天。
至于失去意识前,映入视野的绣花鞋,他已经不在意了。
已是前世之事,又有何可在意退一万步,这不是机缘,只是大梦一场,他仍是会醒来,顾亭远也想好了以死证清白,宝音总会信他。
至于别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豌豆黄”顾舒容面色古怪,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系上围裙,忙碌的弟弟,“阿远,你怎么会做这个”
弟弟会买菜,会还价,会炖鸡,会蒸米,这都罢了。可是,为什么他连豌豆黄都会做
“我没教过你。”顾舒容皱眉。
豌豆黄,顾舒容自己都不会做。他是从哪里看到,然后学会的
“书上写的。”顾亭远答道。
顾舒容便问“什么书菜谱谁家的怎会把菜谱给你看”
一门手艺,那都是不传之秘。弟弟若非拜人为师,怎会得人手艺传授
“阿远,你最近没有好好读书”顾舒容忽然严厉起来,“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你以后不用买菜也不用做饭,什么都不用你做,我身体没问题”
“姐姐。”顾亭远停手,抬眼看向她,“你和方晋若退婚吧。”
忽然转变的话题,让顾舒容一下子愣住“什,什么”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
“你和方晋若退婚吧。”顾亭远重复一遍。
“为何”只见弟弟眼里透着认真,不似玩笑,顾舒容的眉头渐渐蹙起。上下打量他,疑惑地道“你听说了什么”
顾亭远看着她,缓缓摇头“正因为什么也没听说,才如此。”
方晋若一别九年,连封信都没捎回来过,空耗姐姐的年华,从十六岁等到二十五岁。
若他是死了,顾亭远也就不说什么了。但他没死
想到前世见到方晋若,他听说姐姐已经过世,那副懊悔的模样,心中一阵恶心。
不仅方晋若恶心,他自己也恶心。当时,方晋若知道消息,哭得泪染满襟,后悔万分,说对不起姐姐,终生不娶,为她守孝。喝得叮咛大醉,伤心欲绝。
顾亭远虽然厌恶他,但见他如此可怜形状,仍是不禁怅然,心道造化弄人。
直到回到家,被宝音骂了一顿。
“呸要不要脸当初他是死了还是手断了捎个信儿回来让姐姐等他能怎样”
“他说考不上功名没脸回去见家人、见姐姐那他有脸叫姐姐等他到二十五岁是个人都不会如此无耻他一辈子考不上,难道叫姐姐不明不白地等他一辈子”
“现在后悔,早做什么去了虚情假意还终生不娶,有本事他一辈子别找女人别纳妾别逛青楼”
“还想跟姐姐合葬他给姐姐提鞋都不配让他去吃屁”
宝音大怒,将方晋若骂了个狗血淋头。
在她眼里,方晋若就是一个心肝肚肠全黑了烂透了臭烘烘的坏东西。别说姐姐不在了,就是姐姐还活着,也不能嫁给他这种人
顾亭远当时恍惚了一下,随即自省起来。宝音骂的对,就算方晋若勤奋刻苦,大方仗义,在朋友间名声很好,做官后也算清明,但
他误了姐姐一生
“我长大了。”回过神,他看着顾舒容,单薄的身躯屹立挺秀,像是雨水洗礼后的松柏,“我可以做姐姐的依靠,我能够支起门庭,我们不必再靠着方家。”
方晋若已经误了姐姐一生。这次,姐姐不会跟他扯上半点关系。
顾舒容怔怔看着前方,心中风起,卷起砂石迷了视野,又似将什么挡住眼睛的东西卷走,露出全然不同的视野。
她定定看着身前的弟弟,只觉得脱胎换骨般,像是变了一个人。慢慢的,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