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太多了,根本没有人认得出谁是谷主,谁是普通医者。
知珞站在水池旁,她等了一会儿,就走出树林。
噗嗤的锐器刺入身体的声音,求饶的声音,还有大义凛然赴死的人临死前的怒骂。
万年前的修士也不过是一介凡人,开拓者在最初也不过是一个学着如何建立宗门、如何修炼的初学者。
知珞安静看着,她见过两个人的厮杀,也见过你来我往的争斗,却没见过一边倒的、毫无反抗之力的屠杀。
如同切菜砍肉,连床上的病人也一同斩杀。
皇帝以及高位的人极恨修士,表面上则是视作平常。
自称高人一等的人却没有灵根,那些长生不老的诱惑轮不到他们。
当修士的差距与凡人没有那么大的时候,正是最遭受嫉妒的时刻。
既然他们不能修炼,那么其他人又为何可以
修仙界与凡界还没有泾渭分明,普通人与修士相处太久,修士也与普通人性格无异,难免会激起嫉恨。
朦胧的、在山上天中的修仙才是令人向往的,能够上天入地才是令人惧怕与尊重的。
等夜风吹过,士兵举着火把,在尸体中寻找谷主与其他有姓名的人物。
他们占领了浮云谷,密切巡逻监视。
死不瞑目的修士,灵魂化为一缕风,在谷中吹起烈烈流云。
最后的修行,是为愤怒与无可奈何。
知珞跟着几个幸存的修士行走在林间,走出好一段距离,他们才疲惫地停下。
池听的鱼尾变为双腿,他身旁还有一个长相普通的小姑娘,她架着池听,就是她一路躲过追兵,找到谷主。
罗锦已然浑身污血,她的神情已经从悲戚到平静。
这是迟早的事。
她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修士挡路,没有武力的修士自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去对皇帝卑躬屈膝。
作为谷主,她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是罪人。
知珞抬头,云中隐隐有紫雷萦绕,这是修士顿悟、第一次窥见修炼之路的真理的
劫难。
罗锦仰头凝望,半晌,她将宗门玉佩递给瘦小的姑娘,笑道“你想要成为谷主,就是谷主。如果不想,那就去走自己的路吧,宁赤。”
女孩怔然。
她心性坚韧,当初是父母来浮云谷治病,却没有办法治好,去世后,宁赤便被浮云谷收养。
即便遭遇巨变,她也沉默着待在浮云谷,每日日升之前就会去摘药,然后听从罗锦的教导。
宁赤想要开口,说你别走,可望着谷主平静到死水一般的眼神,便不再多言,片刻之后,她的面容愈发坚毅,缓慢地弯腰垂首,肮脏的手接过白色玉佩。
池听抽泣着“谷主,别走。”
罗锦“这是惩罚。”
她拍了拍池听的头,又拍了拍宁赤,抬头环视一遍几个一直沉默着的修士,一张张面容充满血污,唯有明亮的眼睛能够看清,偶尔有压抑的哭噎声。
“你们没有做错什么,是我没有尽到谷主的职责。”
一人急切说道“不没有谷主的话,我们这些人早就死在乱世了,修行的医者就算没有到浮云谷,在其他地方也是容易丧命的,是谷主给了我们一个栖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