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再如何理智冷静,在诸多亡国的预言前也实在有
些绷不住。霎时间气氛骤冷,从冯去疾以下诸三公九卿都战战兢兢,尤其是上卿蒙毅及御史大夫冯劫等,更是摇摇欲坠面色惨白监察百官震慑不法正是御史的职责,而今这亡国的预言传得铺天盖地,自然是他二人的过错
以始皇帝的英察刻深,他们的下场恐怕不会比死肉一样的李丞相好到哪里去。
祖龙面无表情,冷声道“六国之士,非议当世,惑乱黔首,率群下以造谤,竟猖狂到这个地步。”
说到此处,始皇帝不由稍稍一顿所谓“惑乱黔首”云云,正是李斯、周青臣等奏闻过的大害;而今看来,这些六国余孽妖言惑众、鼓煽是非,种种罪孽恰如法家所言,如果没有重刑严法,又何以钳制
以皇帝平日的脾气,此时便该召博士草拟加重刑罚的诏令,吩咐丞相立刻施行。但他却罕见的犹豫了片刻,抬头打量光幕那头扭曲不定的人影。
这才是皇帝最大、最深的疑惑以他的见解而言,秦制显然必须与重刑搭配,才能运转默契,彼此吻合;这老流氓上手就宽免刑罚,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刘季显然注意到了始皇帝的异常。他呆了一呆,喃喃自语
“咱怎么感觉咱说错话了老哥,你不会真下狠手吧”
祖龙语气冷淡“莠言乱政,朕绝不能忍。”
说到此处,他却笔直凝视着光幕人影,目光灼灼,用意再也明显不过。
双方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因此彼此之间不会再有什么试探与祈请,三言两语间便明白了底线。
想要皇帝不下狠手,那就拿出替代重刑的方案来
刘季闭上了嘴。以他的圆滑,自然不必再费气力做什么哀求,直接便开始思虑办法。如此沉思片刻之后,他只能慢吞吞开口
“陛下想要清理这些谣言,也用不着这么激烈的手段”
既然提及现实,刘季的态度便骤然变化,再也没有那样的嬉皮笑脸了。
始皇帝道“喔”
刘季长长叹了口气。
“虽然天音提到的那位迅哥儿不知道是什么贤人,但他说的的确是至理真言。要想开窗,就总得掀屋顶。”刘季慢慢道“既然既然传谣言的六国士人这么心心念念要复国,那陛下不妨昭告天下,说为了断绝六国龙气,要挖掘六国先王陵墓,焚烧遗体。等到天下震恐、六国士人全力挽回之时,再示以退让,只命他们交出首恶,便可以保留陵墓”
一语既出,大臣中登时一片哗然,不禁面面相觑这方案的确无耻,却真正是阴险毒辣,一语中的六国士人传播复国的谣言,无非是以此展示对故国王室的忠诚;但现在谣言波及先王遗骨,这些忠臣又何以自处战国遗风重气节而轻生死,哪怕为了维护先人的安宁,造谣的士人们怕也会主动投案。
但,但这计划也太无赖,太下贱,太匪夷所思了而今上古的风气尚存,辱及枯骨简直下作得超乎想象,即使只是虚言欺诳,也实在大大突破了诸位士人贵族的心理底线,以至于有几位博士终于绷不住情绪,出列俯首下拜
“陛下,陛下,便是桀纣,也不曾有这样的妄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