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瑜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聊完了天,吕瑛留下一角碎银向阿婆道别,阿婆不肯收银子,拿了野菜饼要塞过来,吕瑛伸手按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推,转身对秋瑜伸手,秋瑜会意地把他抱到驴背上,两人走了。
阿婆腿脚不好,走路一瘸一拐,追不上,只捧着碎银站在泥草屋门口,像看一个陌生的世界与她轻轻一触,又果断离去,她没读过书,却懂什么是落寞。
雨后地面泥泞,没走一会儿,鞋子就湿透了,秋瑜干脆脱了靴子挂驴屁股边,赤脚踩在地面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不一会儿满脚都是泥,幸而琼崖岛四季温暖如春,秋瑜身子骨好,也不怕生病。
秋瑜问“你和那个阿婆聊什么呢”
吕瑛拿出一本空着的册子,用碳笔书写“我问她怎么称呼,在这儿住了多久,家里有几口人,几亩田。”
秋瑜“那她告诉你了吗”
吕瑛嗯了一声,开始说他从阿婆那里听来的故事。
阿婆姓羊,没有名字,家里人叫她二姐,羊二姐在十二岁那年摔断了腿,成了瘸子,瘸女人在乡里不好活,容易被山里的土人抓去吃掉,羊老爹便把她嫁给了邻村一个三十来岁的农夫。
老农夫喜欢打老婆,他前一个老婆就是被打死的,羊二姐在成亲前三年太小,一直怀不上,她丈夫怕自己再大点就生不了了,很急,便经常打她,等她在十五岁那年来了月事,终于怀上了第一胎,日子才好过了一点。
羊二姐一共生过六个孩子,只有长子活下来,长子十三岁时,老农夫在送菜去县城里卖的时候,想偷偷将菜卖给酒楼,好换更多的钱给儿子娶媳妇,却被县城里管理菜价的“菜霸”发现了,菜霸将他活活打死,丢到臭水沟里,好几天才被人发现尸体。
幸好羊二姐的儿子也大了,十三岁的男丁若性子要强些,同族人也不敢随意侵占他家的田,怕冲动的半大小子一言不合提刀上门,羊二姐便勤勤恳恳织布,想为儿子娶个媳妇为老农夫续香火。
羊二姐今年才二十九岁。
听完这个故事,秋瑜一时无言,要是才穿越那会儿,这样的故事肯定会让他仰天大骂“这狗日的封建社会”,现在的他却因见过太多,有点麻了,只能干巴巴感叹一句“二十九岁啊,只比吕阿姨大五岁而已,我却觉得她比你外祖还老了。”
吕瑛“是啊,她这样的人,原本就算是死了,也是无关紧要的。”
别人不会和吕瑛说世上还有一个苦命的羊二姐,奴婢们觉得这种无关紧要的人不配占用孙少爷的时间,教他念书的先生更不关心羊二姐这样没有钱、没有貌、年纪大了的女人。
秋瑜牵着驴一步一步往前走,偶尔踩到碎石“这就是信息茧房吧。”
吕瑛“何为信息茧房”
秋瑜“就是说你看到的一切故事来源于你所处的环境,待在宅院里,你就只能听到宅院里的该听到的东西,像被蚕茧包起来,除非你走出那座宅院,才能听到新的东西。”
吕瑛若有所思“这词倒是贴切。”
他在茧房里找不到娘一定要离家的理由,所以他选择跑出来找。
驴蹄子在泥地上走着,每踏出一个小坑,泥水便会涌进去,秋瑜又问“瑛瑛,你现在在想什么”
吕瑛“想了很多,你想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