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密集,餐厅的光线变成乌云般的阴沉厚重,无法摆脱的潮气像水草缠上罗漾的身体,裹挟着他的呼吸。
男人侃侃而谈,像在聊天气,聊菜色,聊亲子教育“但是如果你们自杀,只需要一个前提,动机,因为自杀现场就摆在这里,而调查员会在你们留存系统的资料里发现充分的动机。”
无奈,高大男人只得接回话语主动权“如果你们两个今天死在这里,定我有罪需要两个前提,一,有我使用精神感知力的人证;二,有我必须要杀你们的动机。你知道,人证不会有的,至于动机,只为一桩注定通过的法案,也太薄弱了”
淅沥沥的雨水,夹杂渗透着潮气。
小方遥当然抗拒,疯狂摇头,带着哭腔恳求“爸爸,我害怕”
男人意外挑眉“以你的脾气,居然没有立刻说自己就是人证,”不紧不慢的声音浸润着雨水氤氲的湿气,“怕我不给人证开口的机会看来在求生欲面前,人的自制力是可以无限激发的。”
罗漾不可置信,某种根本不敢深想的预感让他遍体生寒。
罗漾清楚幽灵般的自己之于对方,也不过是一张空椅,可当男人视线过来时,他还是一头扎进那片纯净无垠的深海,不断下潜的压力从他灵魂深处挤压出那些被遗忘的、遥远的恐惧,可能是孩童时期最害怕的噩梦,最可怖的经历,它们的轮廓模糊在时间长河里,畏惧与痛苦却根植在大脑深处。
男人无辜反问“谁能证明我使用过呢。”
男人没说什么,只静静望着自己的孩子。
餐厅好像消失了,他连同整张餐桌都在阴郁的花园里,无人打理的花朵枯萎,雨水翻起泥土,露出藏在下面的植物根茎与动物尸体。
“犯罪”男人极轻地眯了一下眼,“你的理解也就限于这种低级趣味了。”
两种截然矛盾的情绪主宰着那个小小的身体,于是方遥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扭曲,一半的他在挣扎,在害怕,在抗拒,另一半的他却在乖巧端坐,认真望着餐桌对面正在发生的惨剧,听爸爸的话,像在课堂上课一样专心学习。
小方遥不懂父亲的意思,却还是乖乖作答“过完生日就六岁了。”
“因为他就是个疯子”精神防御力更为薄弱的年长男人,神智终于迟缓复苏,他狠狠盯住高大男人,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因恐惧激发愤怒而鼓胀,“我早就觉得你不正常,一个能看见完整黑暗图景的人怎么可能不自我毁灭,除非你已经把灵魂献给了魔鬼是不是觉得玩弄我们很有趣,是不是真以为自己能制造一场完美犯罪”
男人笑出声,眼神像在看一个天真无知的幼童。
是香槟色的女人清醒了,在失去了男人注视和玻璃杯敲击的双重侵扰后,她失焦的绿色眼睛恢复了清明,猛地起身,撞翻了椅子。
餐桌对面传来椅子倒地的声音,静谧空气里恍如一声巨响。
男人看着回到餐桌边的儿子,因被打断而不悦微蹙的眉宇忽又舒展“你今年几岁了”
罗漾被一瞬拉回餐厅。
教东西现在
小孩儿一瞬忘了哭,抬起湿漉漉的睫毛。
香槟色女人突然醒悟,怔怔摇头“不,你根本不在乎什么法案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