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重新整理的账册之前,唐臻不打算再与任何伴读见面。
无论是岑威还是陈玉、胡柳生,皆被战战兢兢的宫人挡在寝殿外,如果他们在门外站得久些,还能听见里面隐约有殿下息怒的声响。
仅过去半日,因病情反复、不得不再次卧床的梁安就收到众人接连碰壁的消息。如同吃了灵丹妙药,他立刻垂死病中惊坐起,去寻已经代替平安公公接管太子私库的岑威和陈玉。
唐臻无法掌握伴读的动向,也不耗费心思琢磨,按照往常的习惯去书房打发时间。
虽然朝臣上次对太子的套路,没能达到预想中的效果,但也没付出任何代价,反而证明太子确实会被他们影响。
经过短暂的思考,内阁再次改变对太子的态度。
最新送到东宫的奏折,除了千篇一律的请安,第一次有政务混入其中,只是格式有些奇怪。
唐臻随手翻开内阁上次送来的折子做对比。
臣沈思水启奏,陛下万安、殿下万安,月前惊闻殿下偶感风寒
昌泰二十四年、二月二十九日、四川巡抚有令。贵州有反贼,以红莲为名,四处流窜作恶,烧杀抢掠。今有红莲反贼离开贵州,进入四川,望各地卫所、府衙严加防范,勿令反贼有可乘之机。但凡所遇、格杀勿论。
唐臻默默研究半晌,恍然大悟,这不是专门写给京都的折子,是各地内部流通的政令。
有趣的是内阁不仅弄到只在四川,更准确的说是只在四川东部,由四川巡抚所辖之地流通的政令,还煞有其事的写下批复夹在折子中。笔迹各不相同,想来是出自不同的内阁大臣。
红莲小贼从未听闻四川巡抚如此胆小怕事,疑神疑鬼,难当大任
中原岑贼同样起于微末,四川巡抚谨慎稳重,绝非杞人忧天。
臣观诸位同僚之言皆有道理,殿下亲政已有数日,对此可有看法臣等日夜期盼君令。
吾曾听闻红莲逆贼心性狡诈,手段残忍,所过之处如蝗虫肆虐,正值壮年者被凌虐,老肉病残者甚至被充当肉食,唯有加入方可保命。从前红莲逆贼只在贵州境内,如今竟然有向周边蔓延的趋势,如不立刻阻止,恐怕影响甚大。应立刻知会湖广布政史、陕西指挥使、两广总兵、广西巡抚等居于贵州左右之人,严加防范,必要时可
最后的批注,笔锋行云流水、矫若惊龙,哪怕是唐臻这种对书法能称得上是一窍不通的人,也能从中看出积年功底。
可惜末尾糊了团散发着酒味的污墨,白璧微瑕,委实令人惋惜。
唐臻专门留意过,朝臣的批复中,唯有这份没有署名。他抬手放在胸口感受存在感突然变得强烈的心脏,莫名其妙的崇敬油然而生。
既然能写出如此风骨傲然的字,又何必署名
天下谁人不识君
唐臻静坐半晌,眼底的深沉从无到有,越来越凝实,忽然挥笔泼墨,分别在折子和内阁所留的批复上潦草的留下个阅字。
然后随手扔开笔,看都没看袖口沾染的红墨,大步走到嵌在雕花木柜侧边的等身铜镜前,目光柔和的凝视里面的身影。
“你有什么遗愿说出来,我替你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