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听了,复躺下,拨弄着床帐上的流苏,久久不语,良久,笑“这画同我有缘,在姑太太家见了半幅残卷,便喜欢上了。画上那两句诗也写得好,从没见旁人这样画过画,很新奇。”
崔琦笑着点点她的额头“这画上的两句诗虽好,却在这样的画上,也显不出来了。你呀,说自己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偏偏还跟以前一样,专爱在这些稀奇古怪的地方用心。”
又问她饿不饿,小厨房灶上温了红米胭脂粥,熬得糯糯的,时候正好。
这时节才半夜,不想惊动府里的人,也的确不饿,便摇摇头,想着那画的事情,雍州陆家千崖客,说不准师兄他真的也来了,在雍州
崔琦见她虽神色淡淡,说过了几句话,精神却尚好,斟酌道“有一件事,想着我们姐妹一场,是不能不告诉你,也叫你心里有个预备。”
林容抬眼,听崔琦道“雍州陆家昨日派人来提亲了,祖母、二叔、长公主都允了。”
林容嗯一声,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长公主那日不顾体面,也要促成这桩婚事,必定是有后招的“江州疲惫,要倚靠雍州,也在情理之中。”
崔琦半是疑惑半是忧心忡忡“你年纪小,不知道这崔陆两家往日的恩怨。往日在洛阳,陆家尊长丧事,二叔彼时瞧不起陆家祖上曾依附太监,在灵堂做赋讽刺,把一位陆家族老气得吐血而亡,自此便结下嫌隙。”
林容愕然,想起如今崔诀不苟言笑的模样“这倒看不出来,父亲”
崔琦继续道“往日听祖母说过,二叔少时乃洛阳名士,高标自持,以天下名教为己任1。时常点评朝廷时事,激扬文字,与宦官交恶。而雍州陆慎,又最是睚眦必报之人。”
陆慎睚眦必报,林容虽只来了半年,却也有所耳闻。
去岁冬日,陆慎的二叔送妻子回娘家,于凉州受埋伏,一家惨死。陆慎闻听此事,当即点兵,率八千雍州铁骑破凉州。凉州城内,世家豪族尽被血洗,三万凉州披甲尽被坑杀,凉州节度使刘邕更是被暴尸城头十日,尸身被鹰鹫所食。朝廷虽知此事,却也只得默认,颁布诏书,命陆慎兼任凉州节度使。
林容听了,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里自己被吊在城头上,几只秃鹫在上空盘旋。那秃鹫幻化出人声“你父亲崖岸自高,欠我们一条命,如今便由你来还他的罪吧。”
林容被吓醒,睁开眼睛,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大丫头翠禽挂起帷帐,抱了衣裳过来“县主醒来,可是好睡,已经快午时了。奴婢命人做了白玉虾圆,虾圆照县主说的法子,先用鸡汤火煨,再用紫菜拌,果然清亮爽口,又不失虾的本味。还有班鱼,也是照县主的法子,用鸡汤煨,再下酒三分,水一二分,秋油一分,起锅的时候加一大碗姜汁,再不用别的了”2
林容叫她服侍着先用酽茶漱口,这才穿衣洗漱,笑着打断她“好了好了,端上来吧。”
丫头鱼贯而入,直在外间方桌上摆了一二十道小菜,翠禽一边布菜一边回禀“老太太送来的几个丫头打发回去了。老太太觉得叫长公主拂了面子,昨日便开始称病,折腾得满府的女眷都去侍疾,连六姑娘也一大早便被叫过去了。另新选了几个丫头过来,都是现成都得用的。都叫她们在廊下候着,县主要不要见见”
林容摇摇头“待会儿再见吧。”
翠禽往林容填白瓷小碗里夹了块鱼肉,接着唠叨“喜顺她姐姐照着县主写的方子,买了药来,不过吃了三日便大好了。昨儿来园子里磕头谢恩,说江州城的大夫都请遍了,都说没得治了,还是县主的方子有大用。”
林容本不想显露医术,只那日见小丫头躲在廊下哭得可怜,一时起了医者之心“我哪里会开方子只不过忘了是在哪本古书上瞧见过这个病,依葫芦画瓢写下来,原也不知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