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姑奶奶仿佛说这话,也不是指责林容,她低头,目光移到陆慎那张了无生气的脸上“他出生的时候,那两口子闹得正凶,又加上他母亲跟前头生的那个孩子没了,便有些不大管他。往道观里替前头那个做水陆道场的时候,奶嬷嬷打盹,叫下山的狼给叼了去。搜了三天的山,在狼窝里找到的时候,刚满百日的娃娃,不哭不闹,抱着一窝小狼崽子睡得正香。”
“至此外头便有了传言,说他幼时吃了狼奶,性子也随了狼,狼的血是冷的,他的血也是冷的,读多少书也是教化不来的,还把那些屠城坑卒的事也联系起来,从前河间王执掌洛阳时,文人大儒间也很有些流言。”
老姑奶奶摇摇头“这固然是无稽之谈,可雉哥儿性冷嗜杀,这也是实情。一柄剑,太过锋利,拔剑的时候自然可以一往无前,可收回剑的时候也免不得伤到自己,并非长保之道。我时常劝他,可一个人的性子又哪里是轻易能更改的呢左传上说,君以此兴,君以此亡,这也是他的命数了。”
这样的往事,是林容从不曾知道的,他性冷嗜杀,是么他性子冷么林容眼前渐渐浮现出陆慎往日的面容来,他轻轻地捏着她的下颚,极轻佻的问她“怎么,生分了”那样的眼神望着她的时候,倒是不觉得性子冷,只觉得可恶呢。
默了默,老姑奶奶止住,也并不去问林容当年沉船的事,只当她流落民间,而陆慎是去接她回宫的,问道“遗诏,我已经瞧过了,雉哥儿的意思,我也大体能体会得到,无非是他没了,要把你跟阿昭两母女安顿好。我现在问你,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林容说不出话来,仿佛在陆慎面前,说这样的事,叫她极为不忍,良久道“我只想护着阿昭,她已经没了父亲了,其余的事情,我并不在意。”
老姑奶奶又问“护着阿昭照你的意思,也有两种法子。第一种,国赖长君,从宗室择一成年的亲王,兄终弟及,登基即为帝。这样一来,你自然是皇嫂,自然也会礼遇你这位先帝的遗孀。只是,这礼遇也有限,时间一长,等将来我再没了,就全凭新帝的心情了。”
她顿了顿,接着道“这第二个法子,择宗室年幼者,入继大统,以储君之身登基,那时,你自然是皇太后了,由你辅政,自然能长长久久地护住阿昭。”
辅政林容不说眷恋权势的人,也并没有什么权利欲,这里的事本同她没什么关系,她也并不关心,只想着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迎风品茗。可是没有什么如果了,她不能不管阿昭,也不忍心,想了想,道“姑祖母,我”
姑老太太却摆手,止住她“你先不要答我,先仔细想两天也未尝不可,只是,一旦做出决断,便再没有回头路了。”
说罢,她冲着车外吩咐“回宫。”
车马粼粼,径直到陆慎起居的宣政殿这才停下,四周皆用锦帐围住,沉砚亲抬了陆慎遗体入偏殿安置,末了跪在林容、老姑奶奶面前回话“回两位主子的话,已将陛下安置在偏殿,各处宫门、城门已经戒严,不得敕令,不得随意出入。”
老姑奶奶端坐上首,脸上的悲戚之情已经完全退去,略吃了口茶,问“通政司秦怀易来了没有”
沉砚立刻回禀“秦大人已经在外边候着了,另九门提督左士恭、京郊大营张元春也在外面候着多时了。”
老姑奶奶搁下茶,道“先传秦怀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