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晚汀从未做过视觉梦。
他双眼先天近盲,只保留了一点点微弱的光感,根本不晓得万物的外观,怎么可能梦到可视化的场景
原来人的皮肤是那样的,原来人是长那个样子,原来木头的纹路有那么多变化,原来颜色有那么多种。
云晚汀沉浸于不需要触摸就能将眼前景象一一览尽的新鲜感中,尽管此刻他又变回了小瞎子。
“我看见东西了你们说我的眼睛带一点点蓝色,我在梦里照镜子啦,原来蓝色是那样的。”
顾休与闻言也是一顿,追问道“清楚地看见”
云晚汀点点头道“还有个人,很威风”
“不过他不姓顾,和你性格也不一样,看起来好凶,有点可怕。”
前两天他触碰那张古琴时,那种强烈的直觉,与昨夜的梦境似乎相互呼应。
那段对话是他与陆长侵说的吗可陆长侵是谁
云晚汀一面说一面伸手摸索床的边缘,才触及床沿,双手便被顾休与的大掌带着一挪,搁到那双铜铸似的手臂上。
于是云晚汀像扶拐杖一般扶住顾休与,被男人带着去洗漱。
顾休与仿佛不经意问道“那他叫什么名字”
“陆长侵,陆地的陆,长短的长,入侵的侵,那天在老宅,我”
“我”的尾音才出来一半,挤好牙膏的电动牙刷就堵住了他的嘴巴,继而开始“嗡嗡”叫唤。
顾休与手持牙刷给他刷牙,重复道“陆、长、侵”
今年已是云晚汀与顾休与同住的第十四个年头。
云晚汀五岁那年,父母双双因公殉职,留下可怜的小晚汀无人照拂。
由于云父云母曾救过顾家老太太性命,云晚汀便被接到了顾家。
当年顾休与才十八岁,自己还在宣大念书,就提前又当爹又当妈了。
小晚汀搬进来的第一天,主卧装潢还是冷冰冰的黑白灰,只仓促将陈设换成了嫩粉色、奶黄色这些适合小朋友的色系。
又摆了一大堆毛绒玩具在床上,瞧着违和至极。
现在就不同了,整间房都是清新的糖果色,连空气都是甜丝丝的。
云晚汀与男人立在镜前。
他两只手都拽着顾休与的袖口,亲近又依赖。
他比顾休与矮一截,脸容小巧,骨骼又纤细,瞧着年纪分外小。
眼睛这地方脆弱难治,手术风险极高。
他身体又过于孱弱,心肺功能不足,使得情况愈发棘手。
哪怕有权有钱如顾家,也无计可施。
顾休与人生里本不该有温柔或心软的一面,可从与云晚汀绑定的第一天起,他就无师自通了。
尤其是刚来那段日子,云晚汀养了许久才能去幼儿园,小孩子是非观念又弱,起初那几天,云晚汀每天要接听来自顾休与的十几通电话。
内容大同小异。
“在幼儿园开不开心”
“有没有人欺负你”
“交到朋友了吗”
高二结束之后,云晚汀大病一场,不得已休学一年,如今已经过了十八岁生日。
吐掉口中泡沫漱完口,云晚汀还没抬手摸洗面奶的位置,顾休与已经将酸奶一样的膏体挤进掌心里,轻车熟路地揉在他脸上。
云晚汀闭着眼含含糊糊道“唔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