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她轻轻笑了一下,“我可以救你阿姐。”
安乐心中一喜,“姑母的意思是”
“我当年生产也是凶险异常。”
太平公主放下团扇,轻啜一口茶,“幸得一稳婆有些本事,才让我化险为夷,母子平安。”
安乐脸色微微一变,“姑母我阿兄”
“裹儿,重润延基糊涂,难道你也糊涂么”
太平公主搁下茶盏,淡淡打断安乐的话,“重润延基死了,才能保你阿耶阿娘乃至武家人的平安。”
“是要阿兄还是要阿耶阿娘,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太平公主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然而安乐却被这句话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是阿娘在流放路上生下来的女郎,那时候的阿耶连件像样的襁褓都找不到,只得脱了自己的衣服包裹着小小的她,于是她的乳名又叫裹儿。
裹儿,裹儿。
她就这样被阿耶的衣服裹着,与阿耶阿娘一起到了流放之地,房州。
房州远在千里之外,环境恶劣且艰难。
古往今来,娇生惯养的官宦之后死在流放之地的不计其数,巨大的生活差异让官宦之后接受不了这种落差,不是郁郁而终,便是吃不了苦而选择自裁。
但阿爷阿娘却活下来了。
不仅活了下来,还将她养得很好,她在房州野蛮生长,骄纵任性,哪怕生活环境一团糟,她依旧被阿爷阿娘养得热烈而张扬。
她不知道宫廷斗争是什么,那样的事情离她太远太远。
也因为没有享受过优越的宫廷生活,所以她无法比较,所以她觉得流放之地苦虽苦了点,但全家人都在一起,热热闹闹过日子。
如果阿耶不会时不时情绪崩溃,掩面大哭一场的话,她甚至还会觉得流放之地的日子并不差。
直到她与阿耶阿娘被祖母接回洛阳。
直到她看到了洛阳的繁华,天家皇室的尊荣体面,她才知道自己以前过得究竟是什么,才知道阿耶为何会突然恸哭,甚至会生出自裁的想法。
锦衣玉食金奴玉婢才是天家皇室该有的生活,而不是苦寒荒凉的流放之地。
而勾心斗角生死一线间,也是天家皇室该有的东西,而不是兄友弟恭,和乐融融。
而生杀予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距离,也是天下之主该有的东西,而不是她想象中的慈爱的祖母。
她接受了神都洛阳的繁华昌盛,便该一并接受属于这神都属于宫廷的残酷冷血。
安乐手指撑着地板上的锦毯,慢慢站起身,“多谢姑母指点,我知道了。”
天威难测。
天颜不容置喙。
祖母不仅仅是她的祖母,更是武周的天子,九州的圣人。
她的阿兄,不会再回来了。
安乐缓缓闭上眼。
“我听下人说,你在外面遇到了三郎。”
太平公主对安乐的反应见怪不怪,“三郎是个贴心孩子,在外面拦着你,想来也不是为了讥讽你。”
“当年救过我的稳婆,此时多半在他手里,你与他说两句软话,让他带着稳婆救你阿姐。”
“是多谢姑母费心,我知道了。”
安乐慢慢睁开眼,垂眸应了一声。
安乐转身出花厅。
太平公主无疑是极为受宠的,公主府修筑得华美奢靡,安乐穿过长廊,绕过小桥流水,听着隔壁院子里的乐师们在演奏着靡靡的小曲儿,她突然想起被李隆基拦下时李隆基说的那句话
“你凭什么以为姑母能救阿兄”
“姑母的第一位驸马在姑母怀孕即将生产之时被祖母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