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以后,下午时分,纥升骨城的行宫处,剧腾下完命令以后便微微将身子扭向一侧,俨然是要以一种逃避或者是置身事外的姿态来面对身旁坐着的公孙珣、站着的审配还有即将到来的徐荣。
而此时,满满腾腾站在堂下的,乃是玄菟郡丞以下的不少玄菟郡吏,这些人在年后几乎是倾巢出动,来到此处为迁移高句丽民户之事劳心劳力……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对那些粗鲁无文的军士随意获取大量战利品,将来还有不少战功赏赐之事感到妒忌和愤恨,似乎也不是多么难以理解了。
回到眼前,稍倾片刻之后,换掉印象中始终不离身的甲衣,装束齐整的徐荣方才来到了行宫大堂处……看的出来,他虽然没有受到什么硬性的对待,但却明显神色萎顿,面容憔悴,俨然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在精神上受到了极大冲击。
这当然也是可以理解的,明明立下了殊勋巨功,却因为这种事情成为了戴罪之身,不要说升迁什么的了,一个处置不好怕是牢狱之灾也说不定。
“拜见将军,拜见府君……”徐荣就在昔日自己审问明临答夫的地方下跪请罪。
“伯进,你知道错吗?”端坐在剧腾身侧的公孙珣面无表情地询问道。
“我……”跪在堂前的徐荣欲言又止。
“伯进啊伯进,我知道你心里不甘不服。”公孙珣见状也是长叹一声,然后便才走下堂来扶起对方。“明明立下大功,却又因为这种无稽之事而被剥夺了兵权,乃至于隐约有牢狱之困!但这就是天下间的道理所在。有的事情,不上秤称量之前,未必就有几两重,可一旦上了秤,立即就有千钧的分量,你的这个身板也就未必压的住了!这件事情,暗中做的,面上做不得;别人做的,你做不得;他日做的,今日却做不得……懂了吗?”
徐荣面有恍惚,隐约听懂了一些意思,却依旧不能完全明白。
“徐司马,我家令君的意思是……”审配见状干脆上前一步,将话摊开了说。“你是汉将,是国家命官,是要讲规矩的!那些鲜卑、乌桓杂胡可以做这种事情,你能做吗?退一步说,当日令君下令,亡其国灭其种毁其社稷之时,你也可以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但那是因为凡事有我家令君和剧公一起为你们承担,而今日战事已结,万事便只能你自己一力担之了。更别说,如今正在记功论绩,这种不堪之举就更显得突兀了!这盗死人墓之事,虽然是在偏远塞外野地之中,可一旦上了公文,到了中枢,那你觉得中枢诸位经学出身的公卿,将会如何处置于你?!”
话说得这么直接,徐荣哪里还不明白?于是,他当即羞愧的再度拜倒:“荣让将军为难了!”
“这有什么为难的?”公孙珣也是重新扶起对方。“我刚才问你知不知错,不仅是要你反省此事,更是担忧你以后的命数……从当日在这行宫中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这人只懂得打仗带兵,却不晓得人心险恶,今日我与剧公在这里,万事自然能替你遮挡一番,若是将来宦海沉浮,你又遇到了一个险恶小人,那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徐荣闻言几乎鼻子一酸,便要流下眼泪。而剧腾和堂中其他郡吏听到‘遮挡一番’这话,却也是各自狐疑心惊……尤其是剧腾,这人又不糊涂,所以心中早已经警惕心大作。
“剧公!”果然,审配忽然转向了剧腾,并从怀中掏出一份公文来。“事已至此,徐司马虽然犯了大错,但我家令君爱惜他人才难得,来的路上已经决心要为他担此罪责,揽下此事……还请剧公成全,用印助我家令君发请罪文书至尚书台,他愿以战功换徐司马免罪!”
剧腾当即死死盯住了眼前之人,却是半响无语,而堂下众多郡吏,从那位郡丞开始也是个个惶恐起来……倒是徐荣愈发感激涕零。
须知道,盗墓这种事情,本质不在于什么金银,而在于事情的不道德!你做下了,就要有挨一辈子乃至于几辈子骂名的心里准备,所以,越是身份贵重之人,它的伤害性反而越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