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我和艾尔海森相识了十余年,二人的故事却能一言以蔽之。
自从父亲因教令院内部变动被发配到沙漠之后,我没少受邻居艾尔海森奶奶的照顾。虽然常去他家蹭饭,我和艾尔海森的关系却一回生二回再生。
他向来话少,我小时候又怕生。毫不夸张地说,把当年的我俩扔进同一间书房关一下午,二人都能各守一方角落互相蹦不出一个屁。
在我与艾尔海森的关系出现转机之日,我收到了与父亲交好的某位风纪官从沙漠为我带回来的一封信。
在信上,我得知了母亲的真正死因并不是难产。她在怀孕期间发表了一篇足以动摇教令院存在之根基的论文,于是在生下我后便被草草地打发去了沙漠。最后的结果也并不令人意外,她那在产后变得过于虚弱的身体终是没能克服得了极端环境,讣告如期而至。
我不恨在继承母亲的遗志和照顾年幼的女儿之间选择了前者的父亲,我恨的是教令院这个以鼓吹学者自由研究之名却行垄断知识之实的最高权力机关。
“我要参加教令院的入试考。”
在我说完这话之后,彼时正与我和祖母坐在同一张桌上吃晚餐的艾尔海森动作一顿。
我原以为他会一如往常那般听着,却不在意。未曾想他竟暂停下进食的动作,慢悠悠地抬眼看向了我。
“如果你的目的是打破教令院内部固化的阶级体制,那么很遗憾,我并不看好你的选择。”
“若是仅仅止步于一个小小的学者或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官员,我的所想确实不现实。”我放下饭碗,平静地看着他,“我要爬上贤者的位置。”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像是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成为贤者,然后把跟父亲一样被那些无厘头的条条框框流放出沙漠的学者们接回来。”我说,“爬到组织内部尽可能高的地方,再从内部改变它这就是我的目的。”
艾尔海森与我对视了很久,半晌,用长长的睫毛将那双漂亮的眼睛给盖了回去。
“当你怀揣过于强烈的目的性加入这样庞大的组织,被摧毁的很可能只有你自己。”顿了顿,他缓缓地说,“但我尊重你的想法。”
不久之后,教令院内确实出现了一位众星捧月的天才。但那人并不是我,而是与我同年入学、以综合得点第一的成绩就读于隔壁知论派的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以入学第一年便独自完成三项课题并在须弥影响力第一的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的惊人实绩向世人证明了一句话天才之间亦有差距。
他是那朵一枝独秀的鲜花,我就是为了衬托他的明艳而存在的茎干和绿叶。
那些年,只要与艾尔海森被放在同一套评估体系里,我就是万年老二。很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总喜欢上纲上线,久而久之就有了“知论派的文字研究才是文明之根基”“没有知论派就没有因论派”这种上升到学院的知识优劣论。
我的导师是这样安慰我的
“天才之所以为天才,是因为他们大多是些超脱于标准之外的存在。真正能给予一个组织平衡和稳定的,往往是那些一辈子都在努力趋近天才的平凡之人。”
说白了就是,若是没有像我这样愿意勤勤恳恳稳定产出价值的工蜂,就没有建立在榨取与被榨取关系之上的教令院。
天才总是独来独往,平庸者总爱抱团群聚。像是为了验证这句话一般,比起被自己过分聪明的头脑和孤僻的性格所反噬的艾尔海森,我在教令院倒是混得如鱼得水。
过于功利的目的性让我无法拒绝任何可能产出价值的课题,因此我总是奔波于各个小组讨论和学会活动之间。
当我以为自己已经和艾尔海森渐行渐远时,他却主动找上了我。
“妙论派的课题你有兴趣吗”艾尔海森递给我一份研究计划书,“奥尔玛兹行宫建筑风格与礼法研究,我记得你上个月正好发表了一篇和奥尔玛兹沙王朝相关的论文。”
“可是妙论派和生论派的研究我一向对付不来”
看到标题下方的署名之后,我急忙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