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从祖母那儿学来的,常在厨房里守着他祖母做饭的我当然也会。
这道菜,也是我与艾尔海森常去兰巴德酒馆的直接原因。
因为那家酒馆主厨做出来的萨布兹炖肉的味道,与他祖母笑着盛进我俩碗里的那一勺滋味很相似。
新鲜出炉的饭菜香气在半空中氤氲成热乎乎的白雾,薄纱似的笼住餐桌上方的枝形吊灯。
艾尔海森的面孔在雾气中显得有些模糊,我眯起眼,想要看清他的神情,却发现竟是我戴在鼻梁上的镜片在冷热交替间被蒸汽给捂住了。
艾尔海森看着我摘眼镜的动作,半天没说话。
我茫然“怎么了”
“没什么。”
这会儿,艾尔海森正忙着往碗里盛汤。直到我与鼻梁隔开些距离,拿着眼镜比划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怎么,我戴眼镜的样子看起来很奇怪吗”
艾尔海森才终于放下汤匙,仔细看我一眼,淡淡答一句“还好。”
“哈,那就是奇怪喽。”我放下眼镜,心想卡维果然在哄我,他这人总喜欢故意挑拣着我想听的话说。
没有卡维的喋喋不休,眼下的饭桌显得有些冷清。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我跟艾尔海森其实没什么话好讲。尤其是在吃饭时,进食的动作能够正当合理地免去交流的必要性。
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反倒衬得窗外的夜色更为宁静。
不知怎的,我忽然有些想他的祖母。
虽然与我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我无可慰藉的童年里,她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我对一个母亲应有的形象所产生的幻想。
我曾在艾尔海森精心保存的一本翡绿色精装书的扉页上,看见过他祖母留下的一句话
愿我的孩子艾尔海森过上平静的生活。
我有点儿羡慕他。
毕竟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念及此处,被我送进嘴里的那口炖肉汤竟变得意外美味起来。充斥于唇舌之间的暖意却始终无法渗进心底,反倒是无力感先一步顺着血液循环进四肢百骸。
这让我有些难过。
我常常想,若是我没有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就好了。
若我是个长大在雨林深处的野孩子,我早该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儿。比如掏掏鸟蛋啦,追追蕈猪啦,钓钓角鲀鱼之类的。
脑海中忽闪过卡维向我发出的邀请“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跳脱出现实的藩篱和无解的怪圈,把教令院啊贤者梦啊什么的丢在一边,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当个缩头乌龟躲起来。这么想想,倒也不赖。
然而,这次的动摇来得快消失得更快。
因为对面的艾尔海森停下了进食的动作,慢悠悠地抬眼看向我。他的面孔终于在逐渐冷却的空气中变得清晰,话音也是。
艾尔海森问我“你明天有空吗”
我愣了愣,用虚空终端确认了一下排课信息,回答“下午有。”
“一起去看看她吧。”艾尔海森忽然说。
我对上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冲着茫茫山谷的喊话像是在这一刻得到了回应。
于是我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