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寄是个清俊的少年。随着一年年长大,越发如竹条抽枝一般坚韧。单薄的肩,扛得起木板荆条的毒打,忍得下历历在耳的羞辱,从未发一言。
李氏十分不忍。
她只说“他们的车已套好了,你便同我去吧。”
听得身后少年道“多谢长姐。”
那声音在清风竹吟中,十足的落寞。
李氏弯腰登上了马车,正要让谢无寄也坐上来,前面却突然扑了一个人过来,跟蝴蝶儿似的,扑在她怀里。
李氏猝不及防,接着这个小妹妹,听她腻歪说“长姐,你怎么同他一辆车凭他也配坐布政使家的马车吗长姐想必是不疼我了,我却要和你一起坐。”
李氏尴尬地抬头看了看车下正要登车的谢无寄,拍着小妹妹的背道“你去同你二姐一起坐,并不是长姐不疼你,你表哥已没有多余的车轿,才叫他同我去的,快下去吧。”
“我才不。”李家三姑娘别过眼来,又钻进李氏怀里,“他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能和出阁的姑奶奶同乘,太不像话了。”
李氏有些生气了“瑶瑶”
李三姑娘吐了吐舌头。
李氏是长姐,自幼带着他们长大,舍不得多加责骂。
她进退两难地抬起头,抱歉地看向谢无寄。正要好言再劝劝幼妹,却听他在外面说“三妹妹有理。”
车帘已放下去,他的声音和身影一样,依旧是淡淡的。
“我随行便是。”
李三姑娘和李氏均是愣了一下。
随后,李三姑娘埋下头,更用力地抱紧了长姐的腰。
自李府到布政使府上有五六十里,车里还装着东西,脚程并不能多快。马车一走,便要两三个时辰。
这一路并非都是官道,也有许多坎坷难走的乡间土路。
李氏本想叫他至少也同车夫一起坐在前室,可对于谢无寄而言,好像那更像是施舍。李家的兄弟姊妹,也未必不会再挑剔他。
相比之下,随行竟然也算得上是留给他最后的几分体面了。
知道他再叫也不肯上来了,李氏心下酸楚难言。
也不知自己是帮了他,还是让他更加为难。她只相信这个表弟心性坚忍,远非常人。有读书人风骨,而不像自己那两个弟弟一样光读书却不明理。
将有一日,一定会成大器的。若他能下场考得个功名,成了秀才乃至举人老爷更甚至到进士。到时,就不必再受这样的苦了。
车声辘辘,李氏听着间杂的脚步声,幽幽叹了口气。
于元苏苏而言,不杀谢无寄这个选择,本就只是须臾一念。
她是个很记仇的人,让她为了一点点想用人的想法,而忽略了生死大仇,是绝不可能的。
谢无寄的确是很会用人。
他出身山野,可身边却收揽了许多能人异士。且他任人唯才,不拘年岁、身份、男女,只肖有用。
他身边有两位老师,一位学幕出身,精通钱谷、农桑、水利之学,财政之校,不错毫厘;且文章词藻简美,句句切中肯綮;一手好书法后来教得谢无寄得获大儒欢心,得以荐书回京。
一位隐于市的高人,画技超尘绝俗,善察世情、耳闻八方,知交遍野,无所不知。曾有一幅画作,被广誉为大宁的清明上河图。
只可惜后来一位被身边侍仆背叛,蒙冤惨死。一位在皇位争斗中失去爱女,急流勇退,隐没山林。
她常在谢无寄身边看见的便只有黄玲和黄杨。
谢无寄登基后,还真是给不少人翻了案。
只是,也杀了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