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谢无寄低声回答,“因而不要声名,便是最好的声名。”
使人对其无所期待,便不会为别人的目光所束缚。
元苏苏目光收回去“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当然了,其实她内心很是赞同,只是不想夸他。
甚至,不由得开始想一件事。
两世的她,还有上一世最后的谢无寄。
都是离经叛道,不为世人目光束缚,因而随心所欲、任意妄为而不受拘束的人。
她有些意外。
这么看起来,自己的性子居然这么好
不愧是她元苏苏。
大队人马将她的轿子护送到了府城的院子。
谢璩不知道是做下了什么决定,后面这一路,竟能忍得住没问任何关于谢无寄的事,甚至也不在谢无寄的栖身之所上再做定夺,而是听从了元苏苏的安排。
只在最后时,过问一句“需不需更多安排些护卫巡守”,被元苏苏以“会引起别人注意尤其是谢璨”而拒绝。
而后,便不再提问,将他们护送到了安平街。
元苏苏回首看看打马回去处理山匪遗祸的谢璩,道“他又生了什么心思。”
“也许是将计就计。”谢无寄声音无力,道。
“利用你陷害谢璨”元苏苏沉吟一会儿,“也对,反正你注定要露面,别人也不是傻子,他此刻对你过于关注,有心者日后肯定会疑心他想监视你,不如彻底放手不管,倒显得坦荡。”
“况且你,”元苏苏准备起身下轿,看了他一眼,“虽然是个隐患,但现在,也就那样,掀不起多大波澜,不如与你表面为善扳倒谢璨,你肯定会帮这个忙。”
谢璩要争位,争的就是他的坦荡大气,以气度令人拜服。
他不会做任何对自己名声有污的事。
此时也没有谁想到过,仅仅是一个“隐患”的谢无寄,日后不仅成了他们的心腹大患,还亲手夺去他们的性命,登上他们汲汲营营多年的皇位。
谢无寄几乎已经失力,只能苍白着嘴唇,轻笑点点头。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人一生所有境遇,大抵是好坏参半的。无瑕的名声不一定就是好事,正如他如今的卑弱,也不一定是坏事。
安平街的一方小宅,何府。
何清宁每日晚间会让仆童去称二两千里脯,佐以小酌,而后在院中摇椅上读书。
民间普通人家,读书大都清早起,傍晚歇;只他不同,他打黄昏时分才读书,且一定要就二两肉脯。
何家世代诗书,祖祖辈辈历来以举业为傲,为官者不知凡几,虽无高官,却也枝繁叶茂,根系壮大。
唯有在他父亲那一辈上,遭了牵连,家族败落。
父亲死前,含恨抓住他的手,呛着一口痰嘱咐“三代以后,还教科举,不可不读。何家血脉,延续在书。”
何清宁跪下答应,将父亲葬了之后,收拾家当去学了幕业。
从此何家族老,便几乎当族谱里没有这个人。
任谁提起,都勃然大怒。
幕业,被称为“读书人之退步”。
能以科举考得功名的人,断不会拉下脸面,去“为虎作伥”。
即便卖文鬻字为生,也断不肯入人内衙,做脏事。
只是这世上有志有才又无处可酬的士子太多了,入了幕业,如有作为,又聘金颇高;如遇良主,或还可青云直上,翻云覆雨。
因而幕业一道从来兴盛,乃至成了“幕学”,有了“世家”。
何清宁拜在一位名幕门下。
他所学钱谷之学,和刑名之学一样,是师爷里顶重要的两样。
凡有衙门,主官大抵是读书人出身,读的是圣人文章,治世之道;于庶务却不太通。治理一地事务,审案、征税、公务、应酬,种种繁冗,岂是一人能揽。
因而专管钱粮税收的;审案断案的;拟写奏章的;迎来送往的,都有专门的师爷去做。
何清宁从前在山下县的衙门做钱谷师爷,一向也还兢兢业业。只是那位知县没几年便贪赃枉法,收押大狱。如不是他老师家替他运作,何清宁也逃不过一劫。
如今既已辞馆,以他的人生履历,只怕是没有东翁肯要这个幕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