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士们最先反应过来,记着适才的方向,疾奔出去。
夜里看得不太清楚,范江与所有人都在楼上焦灼地等待着兵士的回归,约莫过了两盏茶,兵士们气喘吁吁地将拾捡回来的铁翎箭交还,一名兵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笑道“一千五百步”
楼上寂静一瞬,瞬间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声音“成了”
范江傻呆呆的,那名头发花白的老工匠摇晃他的脑袋,“范江听清楚了吗咱们成了一千五百步有了”
“我听到了,”
范江摸着铁翎箭,“听到了”
弩射距离有一千五百步的三弓床弩,他们造成了。
“如此,我们又比那些胡人多了几分优势”兵士们也高兴极了。
秦继勋给武器营也分了一些牛羊肉,所有的工匠忙到此时才觉得饿,一个个说说笑笑地下楼,白胡子老工匠看着范江还在床弩面前发呆,便好笑地喊“嘿,范江,说你呢你在想什么呢”
范江迟钝地抬起头,撞见白胡子老头的笑容,他也不自禁地笑了一下,“没什么,何老,我就是忽然觉得,我好像也有些用处。”
白胡子老头看着他,“这是什么话你当然有用处,咱们做工匠的,都各有各的用处,旁人如何轻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自个儿心里头得看得起自己”
“你往常是做些造箱笼修房屋的木工活儿,如今不也做得这杀胡人的法宝么你在这儿没日没夜的,比我们任何人都拼命,我也瞧得出,你在这上头其实是很有天资的,又是个肯吃苦的,你若是不嫌,往后就跟着我一块儿在军营里头做活,我半辈子都是做这些武器的,只要你想学,我就都教给你。”
范江一惊,“何老,我”
“怎么不愿意啊”
何老挑起松弛的眼皮。
“愿意”
范江毫不犹豫,他将那沉重的铁翎箭抱在怀中,“何老,我愿意。”
这一刻,他想起妻子阿双,想起她生前所受的种种折磨,想起自己因胡人闯入雍州城而受伤的腿,他胸腔里很多的情绪起伏,犹如江海翻覆,“我这样的人,虽然不能上战场,也很难拉得动弓,用不来剑,但是我可以造最好的床弩,最利的箭矢给我们的将士用”
谁说木匠,就不能有报国志。
谁说他瘸了腿,就不能向胡人讨要欠他妻子的那份血债。
“说得好”
何老的眼睛浸满笑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吃碗羊肉汤,咱们这儿的好消息,就要送到秦将军那儿去了。”
“您先去,我将这里收拾一下。”范江指着屋子里的狼藉。
“你别那么勤快,他们都没收拾呢。”
何老摇摇头,还是背过身,朝楼梯下走去。
楼上只剩范江一个人,他扫了扫屋子里的碎屑,便一瘸一拐地走到长案旁看了会儿图纸,那是他与这些工匠连日来的成果。
他看了又看,不由地将扫帚靠在案角,自己慢慢地坐在地上,烛光照不见这片角落,他在阴影里,小声地唤“阿双”
他连着唤了几声。
没人应他。
他沉默地坐着,捏得图纸发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