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有芳撩起眼皮,“那公主府的校尉陆恒是如何死的,您与吴岱都知道。”
房中倏尔寂静。
鲁国公身材发福,脸颊胖胖的,导致眼睛显得小一些,却很锐利,他一笑,“立誉,你是在怪我父王,还是怪吴岱”
潘有芳不言。
“我知道,你恨吴岱,”鲁国公吹了吹茶沫子,“可是立誉啊,你再恨,如今不也和他是一类人了么”
“既当了婊子,就别再想着立那牌坊。”
潘有芳心脏一缩,他一手握紧椅子的扶手,沉声,“国公爷,您应该知道,官家最记恨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敛财没个限度。”
“我自然知道。”
鲁国公面无表情,“我还知道,此事若被揭出,官家就难容我了。”
文端公主再怎么说,也是官家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兄妹二人差的岁数大,文端公主出阁之前,官家对这个幼妹是极为疼爱的。
驸马徐清雨病死,后来又是玉节将军徐鹤雪以叛国之罪被凌迟而死,文端公主接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打击,郁结离世。
文端公主与驸马又无子女,公主府连后继的人也没有,官家便做主将公主府的财产全都充入国库,用以国事。
其实公主府的财产大部分是来自于青崖州徐氏,当年驸马徐清雨与母亲周氏携带年幼的徐鹤雪入京时,将徐清雨徐鹤雪两兄弟的父亲徐宪所有的家财也都一并带来。
那是一个百年世族嫡系一脉的积淀。
“国库里只有四成,剩下的六成在您父亲南康王和吴岱手里,”潘有芳接过话去,“我曾以为,此事只有那陆恒最清楚,他死了,就没人查得清这笔烂账,可如今看来,却不尽然。”
“你是说他那个儿子”
鲁国公一时却想不起那个人,“他是改了姓的改成什么了”
“如今姓董,名董耀,跟着他那个在临阳做县令的舅舅董成达姓,之前替张公去代州查粮草案的人里就有他,我猜孟云献之所以重提这桩事,就是从他们那儿得的消息。”
潘有芳说道。
“立誉,你得收拾啊。”
鲁国公脸上带笑。
潘有芳手指一屈,他面上没什么多余的神情,只点了点头,“我想想。”
一朝行差踏错,他终身都要为南康王父子与吴岱收拾烂摊子。
“但眼下,嘉王这桩事也不能含糊,”鲁国公收敛笑意,将茶碗搁到一旁,他一双眼睛盯着潘有芳,“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潘有芳起身整理衣袍,“国公爷放心。”
官家令嘉王回彤州,但派去护送的禁军却并不多,这不就是要让嘉王自生自灭么哪怕死在路上呢
这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夜。
雪越下越大,路上结冰,嘉王的车驾午后出城,车轱辘在泥泞里陷了又陷,走得很缓慢。
天黑透,一行车马便停在简陋的驿站。
一名亲卫在房中劝嘉王用些热汤,见他一直干坐着,话也不说,亲卫着急得很,“殿下,您多少用一些热汤暖暖身子啊”
嘉王只摇头。
亲卫不知如何再劝,却听门外一阵急促的步履声响起,随后便是一道焦急的声音“殿下,袁大人,情况有些不对”
姓袁的亲卫心神一凛,他立即道,“殿下,您留在房中千万不要出去”
门开了又合上。
外面风雪更盛,而嘉王端坐房中,一动不动。
驿站很快被一些来路不明的人包围,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才骑马冲来,便先放出燃着火苗的箭矢。
驿站内很快火光冲天。
两方人马厮杀开来,守在嘉王门外的亲卫见火势蔓延过来,便立即进去将嘉王带出。
也是此时,这些蒙面的杀手一见嘉王出现,攻势更为猛烈。
被乱箭射穿身躯的禁军倒在嘉王的脚边,他低头对上那双闭不上的眼,四周的火光烤得他面颊生疼。
“带殿下先走”
袁亲卫领着人与同行的禁军一块儿抵住敌方的攻势,冲护着嘉王的亲卫们大喊。
然而撕开的口子很快合拢,身后是火海,身前是越逼越紧的杀手。
他们不要命地朝嘉王的方向扑去。
眼看护卫嘉王的人要抵挡不住,却不知拼杀声之外又是何时有一片繁杂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