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她郎君不做官了,她说要与她郎君回娘家去住上一段日子,所以想走之前来看看你,哪知道你又不在。”
青穹如实说道。
上回蔡春絮过来,倪素便不在家,这回又是错过了,“等她回来,我去太尉府看她。”
倪素煮好了柳叶水,端着热水盆走到房中去,她将干净的帕子在水中浸湿,“徐子凌,你一直跟着我,也不与我说话,是个什么道理”
淡淡的雾气在满室烛火的映照下逐渐凝聚成一个人的身影。
倪素回过头,发现他鬓发有些乱,一张脸神清骨秀,却过分苍白,洁白的衣襟沾着血,外面淡青色的圆领袍也被血污弄得不成样子了。
一个爱干净的人,却总是免不了让自己陷于这样狼狈的境地。
倪素将帕子放回盆里,走到他面前,伸手去解他的衣带,见他要抬手,她立时道“你不要动。”
徐鹤雪才要抬起的手又落下,乖乖地站着不动了。
倪素将他外面的衣袍脱下来,“我先给你擦一擦脸,一会儿你再用另一锅水擦身。”
说着,她抬起头,“要不然,我再给你洗一下头发吧”
“阿喜,这些我自己可以。”
徐鹤雪轻声道。
“可是我想给你洗。”
倪素说。
徐鹤雪抿唇,“嗯”了一声。
外面的日光强烈了一些,浅金的颜色铺来檐廊,衬得屋中蜡烛的光就更弱了些,倪素给徐鹤雪擦过脸,就让徐鹤雪在一张窄小的竹榻上躺下来,她坐在床沿,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
“会不会弄湿你的衣裳”
徐鹤雪望着她。
倪素一边拆他的发髻,一边扯着唇角说,“湿了就湿了啊,又不是没有衣裳可以换。”
徐鹤雪枕着她的腿,有些局促,但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梳理着他的头发,他心中又觉得有些安宁。
倪素用葫芦瓢舀柳叶水起来浸湿他的头发,发现他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看,她故意用湿润的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脸颊,“看什么”
徐鹤雪不说话。
水声滴滴答答的,倪素一边为他洗头发,一边说,“我听说,何公子是以举人的身份,被人举荐入官的,如今在光宁府里做事,从前他与那么多读书人在登闻院为我兄长受刑伸冤,那时,你对我说,不要难过,也不要心灰意冷,我想到的公道,有人与我一样想要。”
“你说,官场是冷的,但有些人的血,还是热的。”
温热的柳叶水浸湿徐鹤雪的长发,倪素放下葫芦瓢,“董耀的血是热的,何公子他们所有牵连进这桩事中的人的血,都是热的,我知道这世上本有很多温暖和煦的人和事,可是我现在,真的有点冷。”
“阿喜,我却不冷了。”
徐鹤雪望着她,“你也不要为我如此,这世上可恶的是人,可贵的也是人,正如我虽受冤而死,却遇见你。”
“你与老师,都信我,为我,如今又有这些人肯为我重翻旧案,我在幽都冷了百年,如今却觉得心中很热。”
他说着,顿了一下,“可我却不能看着他们为我走上绝路,都是寒窗苦读数载才有今日的人,有些好不容易有了官身,若他们这样的人活得长久一些,还有机会为更多的人,他们在,公义就在,即便不能在庙堂,也在人心。”
倪素手中拢着他湿润的长发,她忽然仰起头,咬紧牙关,强行忍下忽然汹涌的酸涩,“那你呢你的身后之名呢”
究竟谁才能擦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