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时间,祖孙两个相对而坐。
“你眼睛要瞎了吗”老太太突然问。
陆梨推推鼻梁上新配的眼镜“一百多度而已,不戴也看得清。”
外婆抬腿踩着椅子,胳膊搭着膝盖,个头矮小却很有气势“你嗓子才动完手术,现在眼睛又近视了,再做哭灵早晚变残疾人。还不趁早把店转出去,随便开一家什么小卖部,说出去也好听些。”
陆梨嘀咕“小卖部哪有殡葬赚钱,还要还房贷的。”
“放屁你就舍不得你的寿衣店。”说起这个就来气“要不是为了给你妈治病,当时怎么可能让你退学做这行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天天去给不认识的死人哭丧好运气都哭没了,你看你现在还单身嫁不出去”
陆梨置若罔闻剥了个鸡蛋递过去“乖,趁热吃。”
哪儿那么容易,老太太每次情绪上来一定要说到底,一吐为快,大概伤心也会让人觉得过瘾。
“我怎么那么命苦,早年丧夫,中年丧女婿,晚年丧女,一家人死得就剩我们两个杀千刀的癌症,瞎了狗眼找到我女儿头上,害得我们倾家荡产卖房子到处借债,那么贵的靶向药都没把她治好,我可怜的乖女儿监狱里那些杀人放火的王八羔子倒是活得好好的,还有天理吗”
陆梨随口附和“就是就是,没天理。”
外婆突然转向她“你都27了,还不成家,怎么让你妈、你爸、你外公在天上安心”
“我也想谈恋爱,可是没遇到合适的人呀。”
“你开寿衣店,还做哭灵,哪个男的敢娶你相亲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
陆梨冷笑“歧视殡葬业的人我还看不上呢。”
“所以说你没长醒,老想那些不切实际的。”
陆梨不耐烦,开始把玩手机。
老太太喝完稀饭收拾碗筷,这时想起一件事,问“以前我们的邻居辜老师,你还记得吧”
她心不在焉回答“嗯。”
“他儿子辜清彦听说要从国外回来了。”
陆梨听见名字一怔,直起背,扭头问“什么时候”
“今年吧。”外婆说“算起来那孩子也不小了,我记得比你大三岁,是吧”
陆梨的魂儿已经飘走。
“长得出挑,学历又高,这么好的条件不知道得找个多优秀的姑娘,唉,昨天碰见他妈,也在犯愁呢,想让他快点结婚。”
陆梨好像中了迷药,晕晕乎乎,半天才回过神,按捺眉眼之间春潮荡漾,甜腻的声音再次询问“他真要回来呀”
外婆在厨房洗碗,没有听到。
陆梨扭着腰肢蹦蹦跳跳回房换衣裳,心里快活好似年轻十岁,怀春的未成年少女,甜过水蜜桃。她多久没试过这滋味了清彦哥哥、清彦哥哥。她这个年纪,放眼身边还能喊一声哥哥的单身男性已经不多了,真的不多。
陆梨拎包出门,打车来到老城区桐花街,她的店开在54号,老远就看见“福寿堂”的招牌,底下还有几行小字白事一条龙服务,代联系风水大师。
门外路边停着一辆长安七座的面包车,四万多块买的。
福寿堂的左边是修脚店,右边是小药房,最近死命地打伟哥广告,玻璃窗上贴着醒目的海报万艾可到货,重振雄风,吻拿性福。
每次陆梨经过都会恶毒地想,需要吃伟哥的男人还算男人吗
福寿堂已经开门,淑兰正在拖地打扫卫生。
“你们昨天去罗树弯几点回来的”陆梨进门问。
淑兰抬头看她,笑回“一点多,光是过去就开了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