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那一天,乍闻她与江恒定亲,他跑去找她。
她说其实江侯于我才是最好的选择,嫁给你,我余生都将周旋于你崔氏后宅和各家豪门贵妇的交际应酬里,我生于乡间,野蛮长大,实无法适应这样的生活。而江侯与我一样,都长于乡野田间,边关更无都城这些破规矩,只有那里才能容下我的野心。
她是个有野心的女子,他身边从不乏有野心的女子,想当世家女主人想当皇后想当太后。
可她的野心和旁的女子不一样。
二十五年前,先帝为了打压世族提拔寒门,设太学,置明师,招收天下学子,不拘门第出身,唯才是举,才德出众者可直接授上品高官。
时下选官以九品中正制为主,考其家世、道德、才能,定品授官,这三者中又以家世最重。出身世家豪族者才德不佳亦能位列上品。出身寒门庶族者才德评语再高也只能定在下品。朝堂之上,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此举一出,寒门庶族子弟蜂拥而至,太学学子千余人,人才济济。
其中就有她,她冒用林伯远的身份抢到一个名额,然后以不放心林伯远孤身求学为名,带着林伯远离开林家来到西都,把林伯远安置在外面,自己女扮男装入太学读书。
他一直都觉得,倘若世道再乱一些,她大概更想占个地盘当女大王。
嫁给江恒,她的野心终于得以实现。
可如果不嫁给江恒,她岂会惨死雁门关。
放在琴弦上的手指颤了颤,崔颢眼底划过一抹猩红,那些助纣为虐之人,那些推波助澜之人崔颢面容平静下来,静如死水无波,声音无起无伏“既如此,你便替她留心着。”
林予礼恭声应是。
崔颢神情淡淡“一事不劳二主,李家那,我会再走一趟。”
林予礼一怔,铭感五内,一揖到底“多谢先生成全。”
“你和锦容一路走来殊为不易,”崔颢垂眼看着轻轻颤动的琴弦,“李家不顾门第之见,锦容三年不嫁,对你情深意重,你莫要辜负她。”
林予礼郑重道“先生放心,我必定爱她敬她,不纳二色,绝无异生之子。”
崔颢忽尔抬眸,凝视满目认真与喜色的林予礼,似在出神,片刻后低不可闻地叹息“你们很幸运。”
林予礼有些不自在,回望过去,这一瞬间竟不知该用何种词汇形容崔颢面上的神情,只令他这么看着,心头便开始发堵。
第二日,林家收到一张请帖,是崔善月邀请江嘉鱼、林四娘林五娘参加三日后崔夫人的四十寿宴。
尚未得知还有瞌睡送来枕头这种好事儿的江嘉鱼正被兴奋异常,从大半夜吵到现在的古梅树吵得脑壳疼。摆事实讲道理,说明不是她不想找猫,而是没理由去崔府找猫,世家豪族的门岂是好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