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迷茫。
江雪禾“失了点血,问题不大。你若是嫌冷,便自己去睡吧。”
缇婴犹豫一下,还是仰脸,亲他下巴一下。
他侧过脸,垂下的睫毛颤动,如雨夜滴水的檐角。
缇婴好是喜欢,但又确实折腾累了,没力气再和他玩。她在他怀里找到自己喜欢的位置,打着哈欠与他道别,闭眼睡去了。
过了一会儿,江雪禾才迟钝地“嗯”一声。
但小师妹已然听不到。
江雪禾抱着缇婴,坐在黑暗中。
他平日就不怎么睡,是认识缇婴后,为了哄小孩,才经常陪着她一同睡,养出了一点儿早睡的习惯。
但是这几夜,他是万万睡不着的。
前几夜都在赶路、杀人,今夜抱着怀里的缇婴,江雪禾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丢不下她。
他不知是前世的羁绊刻入骨髓,让他丢不下她;还是今生的经历让他足够珍惜那稀薄爱意,无法抛下缇婴不管。
他面临着两难之境。
杀掉缇婴,他可解黥人咒,但缇婴若死,他与世间唯一的牵绊便会消失,世间不会再存在有情天道了;不杀缇婴,他此生黥人咒不解,千年敕令在即,他大约也会输掉道果之争,随缇婴一同寂灭,天道之争的胜利者是无情天道。
他怎样做,都要输。
但是江雪禾心知自己不会伤害缇婴。
千年前,他步入红尘的目的就是为救缇婴;千年后,他怎会选择杀掉缇婴。
黑暗中,江雪禾想着这些,冥冥中,他隔着雨帘,似乎在与千年前的自己遥遥眺望。
隔着漫长的岁月、时空,静坐于方壶山小树洞中的凡人江雪禾,眺望着千年前那位坐在千山静水畔的天道江雪禾。
情如落花,溅于水间,在二人面前缓缓流淌而过。
心中既有情,借情入尘世,品味人间百味,寻找道果与自身存在的意义,寻找那自入混沌的心上人难道决定走这一步时,他一点布置也没有吗
江雪禾倏而有所顿悟。
无情天道想要他消失或者回归,想要道果统一,那千年前的江雪禾即使被算计入局,他也应当知道无情天道想做什么。
以江雪禾对自己的了解,自己一定会做一些布置、安排,来对付暗中的敌人的。
可是如今观看情势,似乎他稳输,无情稳赢,破局的法子到底在哪里
千年前的江雪禾进入大梦阵前,到底能留下怎样的隐藏手段,才能让无情天道感知不到,或者说,无力破坏
江雪禾的眸子,落到了怀里安然沉睡的缇婴身上。
他眸子闪烁。
敕令、敕令是了
千年间无仙无魔,千年后的结果,有好有坏。坏的结果是他消失,好的结果是什么
这条敕令中的隐藏法则,没有公然说出。
这条法则只针对下敕令的人,除了江雪禾本人,也没有人会关心那条法则是什么。
江雪禾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他不能确定。
他毕竟还不是千年前的自己,无法与千年前的自己心意相通。他若想知道千年前的手段,最次的条件,他也应该一点点恢复力量才是
可是如今,他无法解除黥人咒;而若解除黥人咒,他活不久,无法修炼,他如何在无情天道无所不知的感知下,恢复昔日那浩瀚无上的仙人实力
江雪禾垂下眼。
活着是不成了。
可这只是他的一种猜测。
未经证实,谁敢轻易以死布局
万一猜错了呢
九死无生之局,他怎好连累缇婴陪他涉险
江雪禾静坐一夜,思量一夜,煎熬一夜。
缇婴次日醒来,被他吓一跳。
他如冰山一样僵坐那里,往日总是清明的眼中布着红血丝,他搭在膝头的手指发白。
他整个人笼在一团阴冷气压下,让人不敢靠近。
缇婴默默拖着身上所盖的氅衣,往后挪了挪,不靠近他。
她心里琢磨着他到底怎么了时,江雪禾竟偏过脸,主动来与她说话“小婴,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