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元贺郡主的帖子,余娴是极其纳闷的。人嘛,晓是晓得,但不熟。谁都知道鄞江城有名的女豪杰,武将之后,年轻时跟随父母前线冲锋,不畏苦寒立下战功,成为名动端朝的盖世巾帼。她的父亲被封镇国公,端朝非亲王之女不得封郡主,但她不一样,她是明艳的朝阳,热烈如火,独一份靠自己被封为郡主,陛下说她不仰仗父夫子,功勋自挣,元应贺喜,便将物阜民丰的“元贺郡”赐给了她。
同阿娘是一辈人,性子泼辣,却是和阿娘不一样的暴脾气,元贺郡主爽朗,不拘泥小节,是个直肠子。相较之下,阿娘有时候嗯,余娴思考了一会,小声地对春溪说“有些乖僻。”
春溪附和地点点头,“骂起人来,封喉不见血。”话出口,觉得数落主家不是好婢女所为,赶忙捂住嘴,又补救一句,“但夫人心肠软。”
按理说阿娘和元贺郡主两个人脾性相似,应该合得来,然而这么些年,宴上相聚不过点头之交,阿娘身子不好,元贺郡主又是爱张罗些诸如骑射、蹴鞠、冰嬉等振奋精神的活动的人,看阿娘不爱动弹,就不怎么向她下帖了。也许友情也讲究个缘分吧,没到时候。
听说元贺郡主很挑客,无论身份,来赴宴的人必须是充满活力,精神百倍的,若是病恹恹的,什么都不做,尚好的风光下,一群人追逐打闹,只扎眼的那几个耷拉着脑袋在一旁客套推诿,就别来,看着让人生气。
余娴低头看看自己的“活力”,跑两步喘三口气,她不就是那个坐在一旁耷拉个脑袋的扎眼人为何元贺郡主会下帖邀她,还让她带着萧蔚,她想不明白。只能以小人之心揣度她也是为了玉匣。
不管是不是,郡主亲自下的帖子,不去的话肯定会被说拿乔,还是去吧。
至于带上萧蔚实则那夜过后,余娴又有许久没搭理过他了。
成亲之后,她逐渐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承受力很强的人,也很会忍耐。从心动后的那两年,她没有向父母提起过萧蔚,更没有暴露过自己的情思就可以看出来。当疼爱她的二哥聚赌被抓事发后,她也没有惊慌到承受不了,甚至有直面行刑场面的勇气,虽然心疼二哥,但她认真思量一番就由衷觉得,跛脚是二哥最好的结局。这些事都让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软弱。
当她从花家问到心疤来历时,萧蔚是薛晏这件事就在她心底埋下了种子,后来看过关于花家查“薛晏”的回信,种子发芽。只出于对萧蔚的信任,她冷静说服了自己。不过一切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当萧蔚细微的表情被她捕捉,她知道萧蔚就是薛晏时,也没有很激动。
一则,她牢记濯心,坚信父亲绝不是饮血啖肉的狂徒,她和萧蔚之间绝不存在血海深仇;二则,她不是要死要活的人,被骗了感情,是很难过,也很丢脸,但比起这个,她更执拗地想较这个劲,把真相找出来甩在他脸上,告诉他谁是对的,让他羞愧欲死,最后只能忍受着待在不爱的人身旁的痛苦,向她赎罪。
那夜萧蔚闯进来剖白心意,她确实没想到。这人下了一招狠棋啊,萧蔚的羊皮玩脱了,索性换上薛晏的狼皮再来,差点让她二次落入圈套,真是可恨。好在她机警,想通了除玉匣外,这人肯定是还想利用她来完全把控她爹,以及怕她将他薛晏的真实身份捅出去,才再次讨好,以情相诱。
比起让他死个痛快,余娴要握着薛晏这个把柄,让他每日心惊胆战,担心秘密泄露,又不得不为了一己私欲讨好她,让他这般煎熬,以此弥补骗她的感情。遂余娴绝不对他的示爱有所回应,并晾了他些时日,面对他这段时间的讨好也充耳不闻。这一次,她要把他玩弄于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