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贵豪绅将精致的玉匣放在股掌之中把玩,玉匣中放入金银珠宝,玉石珍玩,向贩夫走卒、文人墨客好一番逞奇眩异。不够,不够。又放入绝世神兵、炎酷刑具,向武将佣兵、剑客刽手耀武扬威。不够,不够。人心贪婪永无止境,把玩得久了,就觉得玉匣太小、太少不够,不够。装不下野心,装不下每个人看了都为之震颤的神情不够,不够。不足以向所有人炫耀自己是何等的富可敌国,权势滔天自己的玉匣是何等的别具一格,绝无仅有
于是他们打造了一方特殊的玉匣,珠宝玉石的镶嵌必不可少,刑具神兵的混插亦不能缺,但他要玉石珠宝与什么东西交相辉映,以此凸显珠玉耀眼他要刑具神兵与什么东西浑然一体,以此凸显兵器锋利与什么东西呢
人啊。
对啊,人啊
从此珠宝玉石与森罗白骨交相辉映,刑具神兵与森罗白骨浑然一体。每一块骨头上刻着罹难的日期、时间,所受的酷刑、兵器。骨主是谁苦主是谁他有钱有势,他想,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吧。
外边乱臣贼子作祟,起兵造反,死了那么多人,多一个又何多那些不愿降服的人,那些大难临头也不知变通的人,那些来不及逃命的人,甚至有些人,天生就是倒楣,新朝不需要这样的人,他们合该来到匣中,发挥唯一的价值。
匣主认为自己独一份地想出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点子,他要造一方让人根本猜不透内芯的玉匣。他要以此拉拢朝臣,平步青云,他要武将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他要在新朝享受所有人的爱戴与畏惧,他要所有人都震撼于他的杰作他要不知内情的人将他奉为神人顶礼膜拜他要玉匣一开,如入诡境
“我终于知道,为何当年我爹只是被下帖邀去看了一眼玉匣,就被查出是诈降逆党,直接打入死牢”因为这下边,都曾是他守护过的子民。因为这下边,有与他一同殊死一搏的旧朋。因为这下边,有他的族人。再能隐忍的人,看见这样的场面,怎能不惧不泣怎能不怒不骂可一旦露出端倪,被手眼通天的余家人怀疑上,就会顺藤摸瓜,找出他的罪证。
也许薛何如看到的场面比如今这消沉了二十年的寂静白骨更为恐怖,也许他看到的是最直观的行刑现场,看到的是酷刑下哀嚎连天,但冤屈求饶声却怎么也传不出这片浩荡枭山的惨况。
为何余家敢做这样的事薛何如肯定以为,是陛下授意,因为没有人会相信这种在鄞江城内只手遮天的丧心病狂,是臣子自作主张。当他次日就被找出罪证,被陛下发令打入牢中时,他就更加笃定,玉匣是陛下授意,为了铲除乱党,打压旧臣,扶持亲信而设的坟窟。他以为这些欲望关乎新旧朝廷,才会如此惨烈。他以衣带相系,宁愿与妻子死于牢中,也不愿再受这样荒唐的新朝给予的折辱。
“他直到死也想不到,彼时陛下并不知内情,玉匣的创建无关改朝替代,无关新旧对立。人心,其实只要生出一点微小的欲望,被偏执滋养,就足以至此。”萧蔚泪痕斑驳,哭笑不得,“可我全家百余人缢死房梁,他们依旧没有放过我,没有放过族人的尸首,甚至没有放过骸骨人死了又如何人死了也要受他们的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