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哭过三四次了,还是满心茫然和恐慌。
老爷信心满满地去了,不令他跟着,还让备好酒好菜回来吃,怎么就被姜夫人现在是靖安夫人了打得半死不活,还被上皇厌弃,夺了爵位,给了二老爷
二老爷袭了爵,他竟从将来承袭荣国府爵位的人,成了荣国府的旁支
以后这荣国府,还有他的立足之地吗
族里的人和家下这些奴才会怎么看他
凤丫头会怎么看他
贾琏只能凭二十多年来生长于勋贵世府的本能,依礼和贾蓉送众位族中长辈出去。
贾敬也起来相送至院门。
贾代儒、贾代修、贾敕、贾效、贾敦等人互换了几个眼神,说些“吉人自有天相,二老爷不是派人来说大老爷的命已保住了吗”这等不疼不痒的话,告辞回去了。
车马滚滚,迎雪离去,贾琏呆呆站在门边。
贾蓉扯了扯贾琏的衣裳,等贾琏回头看他,小心笑道“二叔,咱们该好还是好,与别的不相干。”
赦大老爷没了爵位,琏二叔便不是西府老太太亲手养大的长孙了
赦大老爷以后只能瘫在床上了,他们这房一应事体都是琏二叔做主。老太太心疼琏二叔,未必不多多分些家财。
和琏二叔好,以后好处还多着呢。
贾琏抬起手,在空中迟疑了一会,轻轻落在贾蓉背上“好蓉儿。”
贾蓉又亲亲热热叫声“二叔。”服侍贾琏回荣禧堂。
两人走到半途,两个小厮连滚带爬来喊“大老爷、老爷和珍大爷回来了”
“快,快”贾蓉推着贾琏往回跑。
贾政和贾珍正指挥奴才们小心搬动贾赦。
“老爷”贾琏扑上去。
看贾赦双目紧闭,面无血色,到底是二十来年亲父子,他心中大悲,泣不成声。
父亲可还未满五十
贾政、贾珍、贾蓉及空着手的小厮男仆也无不抹泪。
贾珍劝道“还是先挪大老爷回房安置了,再论其他。”
又忙介绍“这是杨御医,宫中特赐下给大老爷诊治的。”
四人面向宫中方向下拜,叩谢圣恩,引家下人抬贾赦进了东院书房,又忙令人去里面回禀贾母和邢夫人。
一通小心安置,又是贾琏询问御医贾赦伤情,不一时有人报“老太太、敬大老爷、大太太来了”
贾政等忙接出去。
贾母被软轿抬来,由小辈们七手八脚搀扶着下来。
她要进去看贾赦,贾政忙跪下拦道“大哥受伤不轻,恐老太太看了更加伤心,还是”
“给我起去”贾母哭喝,“你们父亲走的时候,那不是我亲眼看着他又没死,我怎么不能看”
贾政只得让开,小心服侍贾母进去。
这时候也顾不得男女避讳了。
贾政搀扶贾母,王熙凤和迎春扶着邢夫人,大家看贾赦面如金纸躺在那里,即便往日对他有再多不满、不喜、怨愤,也不免更加伤心。
贾母哭的是亲儿子。
贾迎春哭的是生父。
邢夫人哭的是丈夫,是飞走的一品将军夫人诰命,是眼见愈发尴尬的地位,是将来日子的指望。
王熙凤哭的就更多了。
贾琏文不成武不就,只有一个能承袭的爵位拿得出手。现下爵位归了二房,他都二十四了,本来便不爱读书,还能指望他现在开始发奋苦读,科考做官
她的大姐儿,以后就只是个捐官的五品同知的女儿,再也不是公府千金了
贾母已熬了一日。怕老太太有个好歹,众人免不得略减了悲痛,先行劝住。
贾母擦了泪,叹道“正好,人差不多都在,只有你们二太太不在,珍哥儿和你父亲也在,也能做个见证以后日子怎么过,就在这里说明白,也省得再为些小事闹不明白,伤了和气,再闹得沸反盈天。说句实话,你们别嫌难听咱们这个家,还经得起再夺一次爵吗”
贾政等连忙跪下“全凭老太太吩咐。”
贾敬、贾珍、贾蓉也都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