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意识到自己低估了那场事故的严重程度,一股凉意从窗户外吹进来,吹到他后脖子上面,他的汗毛直立,站不住地走到桌前坐下来,从正面的第一个人名开始看,一个一个往后看。
这个时期是简繁体掺着用,也有一简二简,比较杂。
而名单存在的时期只有繁体,毛笔写的,很多笔画的着墨都晕开了。
认识的不认识的字全挤在一起,过于紧凑,密集恐惧症能发疯的地步,原本能猜出来的字都猜不出来了。
陈子轻很快就有了阅读障碍,他只能求助宗怀棠。
用的理由是看不清,可不敢说自己大部分都不认识,那就不是伤过头能说得清的了。睡觉被吵醒的男人满身低气压,却还是让他把纸举到自己面前,嗓音浑哑慵懒地念给他听。陈子轻打起十二分精神听,一点小动作都没有做。
宗怀棠前两行念得很顺,第三行就停住了,陈子轻凑头去看宗什么,三个字。
姓宗。
陈子轻脑子里刚闪过一道亮光,宗怀棠就以小朋友跟家长告状的口吻说“我爹是病死的,搞不懂怎么会在这名单上面。
宗怀棠没得到陈子轻替他抱不平,他坐起来,拿过那张纸对着陈子轻,指着宗姓三字这是我爹,不知道被哪个
二逼写上去了。
陈子轻瞄一眼化工厂的钢印人工记录的,有错也正常。
宗怀棠坐到他身边,脑袋搭在他的肩头,腻腻歪歪地贴了片刻,说“所以这名单只能作为参考。
是的呢。陈子轻立即就表示了自己的认同,你继续念吧。太多了,嘴巴里的口水都不够用。宗怀棠不愿意。
陈子轻说“那我给你点。”
宗怀棠猛然坐直,板起脸训斥道“这是什么时候,我念的是什么,你怎么还有心思跟我黏糊。昌
陈子轻你说那句,不就是暗示我吗
打啵只会越来越渴,这是生活常识,我会不懂你给我严肃点。宗怀棠有股子随时都可以大义灭亲的凛然架势。
陈子轻愧疚地用双手捂住脸“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别再犯浑,这么沉痛的时刻。宗怀棠抖了抖手上的纸,陈子轻想让他轻点抖,别给弄碎了,被他瞪了一眼,只好当个靠枕。
宗怀棠靠回陈子轻身上,接着前面的向后念。
每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家庭的崩塌,一条生命的逝去,一个亡魂的诞生。
陈子轻听到了意料中的人名,他的眼皮抖了下,反观宗怀棠都不带停顿的,哪怕是唏嘘都没有。真是个神奇的物种,陈子轻不自觉地观察起了宗怀棠。宿舍里只有男人逐渐敷衍的声音。
台灯的灯罩烫手的时候,他手一松,纸落到了床上。
念完了。
宗怀棠嗓音嘶哑“去给我倒水。”陈子轻没回神。
名单上面的人只有一部分跟厂里的工人重叠,大部分怕是都烟消云散了,也有可能就在暗处飘荡,不延续原来的轨迹。
手背一疼,一块肉被宗怀棠用两根手指揪住了,他缓慢地把思绪从名单里抽离出来。宗怀棠揪着他的手背说“向师傅,我要喝水。”
那你别揪我。陈子轻说,“你揪我,我没法给你倒。
宗怀棠不松开,还揪着他
,跟他算账“我念这么老半天,你都不知道喂我喝一口水,你的心是铁打的。
陈子轻连连道歉,宗怀棠才肯罢休,老大爷式地趴在床边,催促他快点把水送过来。“我在倒了。”陈子轻翻出桌上的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