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名扎着马尾辫的青年大摇大摆走过来。他身材高大,穿着一身体面的礼服,背着画具,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与他年纪仿佛的男女。
他冲卢卡嘲讽一笑,可当他的目光转向少女时,瞬间门露出了介乎空灵和痴呆之间门的表情。他忽略了那些想坐在门口的朋友,径直走向少女,热切地捧起她的手献上一吻。
“美丽的小姐,您的光辉仿佛春之女神的甘露,让我久旱的心田得以滋润。”他说,“在下朱塞佩蒙塔里。能请教您的芳名吗”
“伊薇特霍恩伯里。”少女抽回手,怀疑地看着自己的手背,好像那儿粘了一块看不见的脏东西。
“霍恩伯里”朱塞佩品味着这个姓氏,“请问霍恩伯里元帅是您的”
伊薇特没有回答,只是端起咖啡杯遮挡自己的脸孔。朱塞佩并未追问,而是朝她鞠了一躬,问“我能否有幸为您画一张速写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将您的美丽永远凝固在纸上”
“呃随便你吧。”
朱塞佩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行为为人家带来了困扰,大大咧咧地在伊薇特附近的座位坐下。他的朋友们只好也挪到他身边。
“你们是诺雷利亚美院的学生”伊薇特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上几年级了”
“您真敏锐我们上二年级了。噢,我说我们,是指我和我的朋友,不包括他。”朱塞佩瞥了卢卡一眼,唇边浮现出讥诮的弧度,“他不是我们的同学。他根本没考上我们学校。”
“落榜了两次呢”其他学生咯咯直笑,像一群吵闹的母鸡。
尖锐的笑声让卢卡几乎抬不起头来。朱塞佩平时也常这么笑话他,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当着伊薇特小姐的面让他下不了台。
他攥紧拳头,很想往朱塞佩脸上来一拳,但他拼命克制住了这种冲动。万一把人打伤了,他可赔不起钱。
卢卡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海岸王国的公民。他来自山地王国边境的一座小村庄,父亲是普通的锯木厂工人。父亲一直希望他长大后成为公务员或是学校老师,但卢卡从小就喜欢画画,做梦都想去学艺术。
小村庄里唯一和“艺术”有关的就是一座老旧的圣堂,穹顶和墙壁上绘制着许许多多的壁画。听说这是几百年前一位富有、虔诚且雅好艺术的领主花重金聘请画家画的。
卢卡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走进教堂的情形。他拉着爸爸妈妈的手。爸爸的手缺了一根手指,是伐木意外事故导致的。妈妈的掌心因为常年洗衣而粗糙不堪。可他们的手又大又温暖。当卢卡抬头望着教堂穹顶的壁画,他觉得自己看见了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虽然那壁画斑驳老旧,腐蚀剥落,但依旧传神。他与画中的女神四目相对,那一刻就像有一把铁锤敲击他的心上,让他的灵魂迸射出夺目的火光。自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未来要走怎样的道路了。
爸爸把所有的钱都拿来给他买画具了。一开始只有粗糙的炭条,然后是粉笔、蜡笔、颜料年幼的卢卡就趴在教堂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摹写壁画中的神、天使和勇者。一年又一年过去,他画得越来越好。到了十六岁那年,爸爸对他说“你去学术之城吧。”
于是他背井离乡来到诺雷利亚,希望能进入这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殿堂学习。
和他抱着同样志向的少年不知凡几,而美院会以考试决定录取谁。卢卡自信满满地递交了自己的作品,然而他却从考官那里得到了一个极为残酷的评语。
“宗教画你是哪儿来的博物馆吗如果你两百年前来考试,没准还能通过,但是现在”
考官看到他作品时那惊讶又轻蔑的表情,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理所当然的,他落榜了。之后他才知道,大多数学生来到诺雷利亚,要先去美院旁听,或是到本地的画室练习,熟悉学院当下最推崇的风格,拓展人脉,最后才是考试。
艺术圈说到底也是个圈,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丰厚的家底,没有名人的推荐信,想进入这个圈子难上加难。
更何况卢卡的画风一点儿也不符合当下的潮流。宗教画早就过时几百年了,现在谁还画女神、勇者,准会被人笑话是出土文物。
卢卡就是在考试时结识朱塞佩的。他来自首都,家里是开画廊的。和乡村出身、从未受过正规美术教育的卢卡不同,朱塞佩从小就有家庭教师传授他美术知识。来到诺雷利亚后,朱塞佩很快便凭借家里的关系结识了几位美院教师和本地颇负盛名的画家,顺顺利利通过了考试。
卢卡不肯放弃,决定下一年再战。他一边在咖啡馆打工,一边去旁听大师的讲座,去买那些贵得令人咋舌的书,去了解之前他听都没听说过的各种流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