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一共在铁皮屋里跟胤礽一家人生活到了开学,她妈都还没回来,她爸则神出鬼没,即便回来也是拿铺子里几包烟、几件衣服就又往煤山上去了。她没人管,就像被抛弃了一样,这让她很快敏感起来,开始天不亮就起来扫地、打水、洗衣,还主动帮应妈妈捡煤渣回来烧炉子。
胤礽劝过她好几回,但她在这上头是坚定的,摇头道“就算是小孩子也不能心安理得的吃白饭,何况你和阿姨对我这么好,我本来就应该帮忙做家务,这都是很轻省的活。”她一向有自己的道德要求,苦难摆在面前,不退让、不逃避也不会自怨自艾。
开学前两天,她去废品站买来一个大的编织袋,又要去山上捡板栗了,因为开学前的那一天正好是农历十五,镇上又有集市。胤礽没有多想就提出要陪着她去。
岭南的山是连成一片的,小路边上各种长长的杂草长得遮天蔽日,要先用镰刀一点一点隔开,否则会被锋利的叶片割伤手脚,这条路很多人走,但这里的草木生长得太快了,几天不割,路又走不通了。阿婉很熟练地用镰刀开路,还嘱咐胤礽小心。
脚下的泥土几乎是松软的,一踩就会微微下陷,这里的气候也经常下雨。
他们走了很久,野板栗树生长在温暖湿润的林地之中,地势比下头要更高一些,因为山上气候冷,比起山下的栗子,山顶的板栗树总是更早就熟了。
胤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他替阿婉背着编织袋和竹篓,手里还拿着一把小刀,头上戴着斗笠,掉在地上的板栗长满了刺,要先小心地用刀割开。而树上的那些就要用力摇晃树干让它们掉下来,这也是为什么要带斗笠的原因。
毛茸茸的栗子从树上哗啦啦掉下来,噼里啪啦砸在他们头上,又滚落在地上,两人被砸得够呛,却又忍不住蹲下来笑。但这里的栗子已经快被摘完了,两人又到处找了半天,一个大大的编织袋也只装了十斤不到,刚好铺满了袋子的底部,不过阿婉倒不大气馁,她带胤礽绕到另一条路下山,那条路边长满了桃金娘的果子,一边吃一边摘,用桃金娘的叶子铺满竹篓,再轻手轻脚地将黑紫色、圆溜溜的小果子放进去,果子很甜,等摘完两人的嘴巴和舌头也成了紫色。
又相互取笑了一通。
回了铁皮屋,应妈妈做了清蒸荷叶鸡,香味都飘到马路上,两个晒得脸红通通的孩子嗅着那喷香的鸡肉味不由加快了脚步。吃完了饭,应妈妈将竹席和长凳搬到院子里来纳凉,天还没黑透,青灰的夜空上干干净净的,透亮的星子像银色的钉子,一个个钉在天上。
胤礽和阿婉躺在竹席上仰望星空,手脚很疲惫,心却很平静。
阿婉忽然说“其实我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她扭过头看向胤礽,伏在他耳边低低地说,“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我真的宁愿他们不要回来。”
说着无意,听着却有意。
胤礽若有所思。
赶集那天一大早就得出门,应妈妈送他们两个去马路边
上搭之前那种“村巴”又给胤礽塞了不少钱,嘱咐他一路上多照看阿婉小姑娘不容易,你是男孩子,多帮她背东西拿东西,两个人一定要牵着手,不要走丢了。”
应妈妈眼里有点担忧,但她又想让胤礽能在这里经受住更多的蜕变,她把胤礽在岭南的生活当做一次绝佳的历练,这么几天下来,胤礽说得话比在家里几个月说得都多,做事也很有条理,终于像个活生生的人了,即便不知缘由,应妈妈心里对阿婉是有几分没来由的感激的。
或许这就是老人常说的缘分吧。
胤礽和阿婉一人一个背篓,花生、板栗和桃金娘分成了三个袋子,一人背一半,这样就显得轻省多了,两人来得早,车斗里的小凳还没有坐满,还能挑到两个太阳晒不到的位置。坐车的时候,阿婉不知从哪儿掏出本翻得破破烂烂的新华字典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