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每日熬过这一关也就好了,再不会有人来了,程侧福晋和二阿哥还能过一会儿清静日子。有一回程侧福晋将手上仅剩的金镯子给了我,求我替她想法子弄些艾草进来,二阿哥的膝盖跪烂了,肿得老高,再不治估计要废了。
我跟吉祥爷爷说了,他气得一巴掌扇到我头上“你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格格的东西你也收,快给老子送回去,不过一点艾草,我去弄。”
我被打得眼泪汪汪。
我没想吞程侧福晋的东西,我这不是怕吉祥爷爷没好处不肯替程侧福晋办事么,毕竟传递东西进来,若是被直郡王的人发觉,我们这些奴才只怕脑袋也要搬家了。
谁知他这样坏脾气的人竟分文不要,还自个贴了不少私房,想了法子出去送东西办差,找了以前的老熟人,不知赔了多少笑脸,好容易给弄到一些进来,除了艾草,还给程侧福晋捎来一盒八珍丸,不算好药,宫女们常吃这个,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弄不着太医院的好药,这些都是专门给太监宫女看病的下等医官手里弄来的,吉祥爷爷也不知程侧福晋是得了什么病,只知道她体虚,那吃补药总没错的。
程侧福晋很感激,把金镯子塞给吉祥爷爷,他还生气了,说“格格不记得了,奴才记得清清楚楚的,奴才是受过毓庆宫的恩才得以活命的,您可别折煞了奴才咱当阉人的,也有报恩的骨气,奴才不要”
我这才知道呢,原来二阿哥还是太子、程侧福晋也还是侧福晋的时候,她总是悄悄地叫人接济宫里贫困无着的小太监、小宫女,都是她自个掏的私房,这么静悄悄地做了十几二十年了,竟也没借此扬过名,这是真心不求回报的人。
程侧福晋吃了八珍丸,脸色也好了,她很恳切地谢过吉祥爷爷,听说他生辰是立冬那一日,那天给他亲手做了一个鸡蛋糕,把吉祥爷爷高兴得一整日都笑眯眯的。
我伺候了程侧福晋一年,后来她死了。
往后的十余年,咸安宫里只剩了二阿哥一个,我跟吉祥爷爷伺候二阿哥时,时常会想起程侧福晋,她在时,二阿哥面上还有些笑影,后来她死了,二阿哥眼瞧着已是生不如死。
那一年恐怕也是我过得最好的日子。往后我也离开了咸安宫有了别的主子,但却再也没人像待一个人一样对待我了。
虽说后来万岁爷总算因程侧福晋的死知晓了二阿哥的处境,直郡王也成了高墙里的蚂蚱,恶有恶报,但什么都来不及了,再多的冰、再好的衣食,都没了用处,对心死成灰的二阿哥来说,还不如那一年的衣食无着呢。
程侧福晋留下话来,要二阿哥好好活着,为了弘晳阿哥也要好好活着。二阿哥很听她的话,每日都像程侧福晋在时一般,总做那些琐碎的事。
程侧福晋以往会跟二阿哥早早起来甩胳膊甩腿吉祥爷爷每每这时候都会骂我肚子里没丁点墨水,说这叫八段锦,练了能延年益寿的。
竟有此等奇效我听了也挺想学的,吉祥爷爷却拎着我的后脖子把我拎走了,他说主子们都是真龙真凤,练了才能得老天爷垂怜增寿,我这等残缺低贱之人就少做梦了。
程侧福晋却笑着揉搓着我脑袋,说无妨,让我想学便学。她说如果她那两个生而夭折的孩子还活着,约莫和我一个年纪了。
所以她总忍不住多疼我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