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惊楼怕她牵扯伤口,犹豫几秒,脱去长靴躺在了里侧。
她翻身靠在他怀间。
厌惊楼衣袍上凝着浅淡的血腥气。
他嗜杀,这股味道几乎一直长伴着他。
崔婉凝每次见他,都恐惧于这股气息,厌惊楼也明白,便每次来芙蕖宫前,都好生清洗一番,这回匆忙,哪里还顾得上净身。
与之不同的是,她身上裹着药气。
苦中夹香的气息又让厌惊楼一阵恍惚。
落婉婉自幼身子单薄,据说是娘胎里落下的病根。
她长锁闺阁,三天一小病,两天一大病,除了府邸外的几条长街,哪里都去不了,她憨笑着告诉厌惊楼,她是他的第一个朋友,她很开心。
落婉婉还说,她从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小重山,他日若能病好,就和他一起去长安看花,若不然就去天山赏雪,哪怕是在竹林听雨也是极好的。
那时厌惊楼嫌她话多,未给一句承诺,她却自顾自地和他做下约定,满目憧憬,似是看到那一日近在眼前。
唯可惜,她到最后也没走出小重山。
厌惊楼回去过一趟,正逢夺嫡之乱,党派之争令整个朝堂岌岌可危,落家作为谋党其一,除了长子战死,余下家眷均被流放至荒洲,落婉婉的墓也极端的反党盗害的破败不堪,风吹雨打间,连墓碑都失了踪迹。
她的残骨散落不明,厌惊楼难以寻全,便重新给她立了新坟。
说来可笑。
他与落婉婉间未诉情肠,未施名分,却在立碑时,私心作祟下刻写了厌惊楼之妻。
心口抽疼。
往复记忆如附骨之疽,碾得他呼吸欲碎。
崔婉凝依在他怀间,轻飘飘的身体没有丝毫重量。
若在以前,他会心疼,会愧疚,会不安,可是如今,所有情绪都被怀疑据占。
他真是找错了
厌惊楼不想承认,除了落婉婉,漫长岁月模糊了他的许多回忆,仅记得那丫鬟大她两岁,她本是要卖到娼馆的,婉婉路过,见之可怜,便买来救了贴身丫鬟。
婉婉说她很好,救过她的命,万万不会背叛她的。
两种情绪在脑海中对立,冲撞间让他的太阳穴嗡嗡作响,眉间戾气愈深,脸色也笼罩着一层灰蒙。
“阿厌是不是许久都未合眼了”
他闷沉一应“嗯。”
“那我给你唱曲儿。”
厌惊楼恹恹耷着眼皮。
她闭眼,嗓音因虚弱变得飘忽难定
“秋月兮,秋月兮,遥遥蟾宫星汉,佳酿一杯折心愿”
调子很慢,气息跟着断断续续。
恍然间让他回想起中秋时,她不小心沾酒入醉后,靠在他肩头唱的小调。
“一愿仙路漫,今夕长相见;
二愿知相意,年年岁岁惹相念。”
她说曲子只唱给他听。
因为我心念你。
可婉婉是名门小姐,他一穷二白,一无所有,随意倾许诺言,只会伤害她。于是他毅然前往归墟,想着若有学成,再给她寻颗长生丹。
厌惊楼呼出口浊气。
度中秋那日只有他们二人,不会有别人,他不会寻错人。
厌惊楼犹豫须臾,缓缓伸手抱紧崔婉凝“别怕,我会救你。”
不会再错过她一次了。
定然不会。
“阿厌,我好疼”崔婉凝不住呼痛,“想来是要死了,所以也不怕说来惹你厌恶。”
厌惊楼说“你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