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床大得出奇。
一人一鬼在大床上在床头和床尾两两对峙。裹着被子的小鬼火急火燎想往床下跑。尽管他从未娶亲,但也并非什么都不知道。大户人家的子弟大多在十四、十五岁就有通房丫象伺候睡觉。
他是家中年纪最小的孩子,平日又颇得宠爱,常常温书习字到深夜,家中人体恤,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一事。
但学堂中里总有早早就有了通房丫景的公子哥与少爷,其中不乏与他关系交好的公子哥,捏着他的脖子笑吟吟拿这事同他起哄。
他那时总是绷着脸对那群拿他逗趣的公子哥说莫与我说这样的话。
那群公子哥总说将通房丫鬟抬成妾室便是天大的负责,但在他的心里,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真正的负责。
可如今面前男人说要伺候他睡觉。
慕白死了几百年都没想过自己要对一个比自己还高的男人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一生一世一双人
慕家的祖宗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要气得棺材板都要掀开,从里头蹦出来将他斥责一番。小鬼火急火燎要跑下床,却被人拎着领子给拎了回来。小鬼一扭头,看着男人冲他温声道“跑什么”
阎鹤悠悠道“先前天师可说,大人日日都坐在床上晃着腿等着我入睡。”小鬼耳根子有点红,憋着一口气道“你那天师怎么什么都同你说”
阎鹤沉思了道“大概我是给的钱比较多吧。”
小鬼
阎鹤将小鬼拎回了大床中央,撩开柔软的被子,盖在小鬼身上。
卫暂贴的血符里头加的血是他的血,小鬼魂魄凝结初期得要他的阴气温养,以此来稳固魂魄。
倘若离他离得远了,小鬼的魂魄可能会出些问题。
被子里的小鬼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一个劲地朝着床边蛄蛹着奋力挪动。
阎鹤只是侧身伸手去关了灯,一扭头就看到大床边缘隆起了一个小山丘。床边的小鬼已经使劲蛄蛹到了床边,两眼发光地窝在了床边,仿佛找到了什么好地方。
阎鹤
他道“去那边做什么。”
“过来。”
小鬼裹着被子,专心致志地盯着天花板,强装镇定道“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阎鹤没人跟大人说过,大人睡觉是什么样子吗
慕白警惕道我娘说我小时候睡觉可乖了。
“不吵也不闹,醒了就自己玩。”
因为太过听话,他娘那时候还怀疑自己生了个痴儿,毕竟他们家就没出现过那么听话的孩子。阎鹤抬眼望他,平静道“天师说大人睡觉的时候抢我被子,时常从床头滚到床尾。”
何止是抢他被子,简直是快要骑他脑袋上,有时候半夜醒来,总能看见没有实体的小鬼手脚乱放,呼呼大睡。
小鬼
天师天师,又是天师。
这天师睡在他们床底吗怎么知道什么事都得那么清楚睡人家还抢人家被子,小鬼这会耳朵真的红了一截。
他憋了一会,企图据理力争道“他又不同我们睡觉,怎么可能什么事都知道得那么清楚”“定是看你钱多,哄骗你罢了。”
小鬼坚信他睡觉同他娘说的一样,根本就不可能会从床头漆到床尾。阎鹤一边将床边鼓起的被子给拉回来,一边道是吗
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小鬼被缓缓拉到了大床中央,他满脑子都是面前人要伺候他睡觉,想着自己要对不起慕家的列祖列宗了。
但阎鹤只是将他放在大床中央,又抱了一床被子隔在两人中间,他半跪在床上,嗓音低沉道“手伸一下。”
裹成粽子一样的小鬼有些犹豫了好一会,才伸出手。面前人虎口缠绕着一圈红线,低垂着眉眼,将红线慢慢系在小鬼的手腕上。
红线是他问卫哲要的,能够将他身上的阴气牵引过去,稳固小鬼的魂魄。
阎鹤安静地系着红线,忽然慢慢道前些日子,在钟明寺,我祈福得了一只香囊。慕白一愣。
他望着面前人,垂着眼,将红线系在他的手腕,嗓音很轻道“钟明寺的大师说那香囊与我有缘。
“我日日都将它带在身上,你猜它最后怎么了”
慕白下意识蜷缩起指尖。
没人比他更知道那玩偶最后去了哪。
面前人将红绳系上最后一个结,平静地轻声道“最后它不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