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能看懂,何况谢琼瑛。
故而他在此不撤,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援兵已到,或者即将到来。
高句丽。
她记得的。
在来上党郡的前一个晚上,她在贺兰泽书房外,原是听见了他和公孙缨的对话。那会只是他们的推测,眼下却彻底证实了。谢琼瑛就是想借着和高句丽的联盟,彻底在这东线上燃起战火,以此摆脱定陶王的辖制。
闻他去而复返的脚步声,谢琼琚扯着嘴角笑了笑,你都没奇兵作暗哨了,还不警惕着些,可别让旁的暗子潜了来,得不偿失
谢琼瑛并不言语,只扫过悬崖重新在她面前跽坐下来
。
落日下,大片阴影投下来,纵是微闺着双眼,谢琼琚也能感觉道眼前亮光转黯,不由一阵心悸,似回到别苑的那些年。每回完事,他从榻上起身,便总是这般将影子投下,将她圈在阴影里,沉默着看她。
我知道,阿姊巴不得我离您远些,你好从这处崖上跳下去。
谢琼瑛抚了抚她苍白的脸颊,将她垂落在登边的碎发轻轻拢在耳后,覆有薄茧的指尖慢慢滑向她头上,摘下连衣风帽,从袖中掏出一支金雀簪,插入她裸髻上。
谢琼琚便半睁了眼,越过他看悬崖处,笑道,你高看阿姊了,阿姊如今半点力气都没有,就是想跳也爬不达到崖边。眼下“极目眺望”与她而言,都是费神的事。于是,话落,她又缓缓合了眼。
“阿姊贯爱金雀簪,贺兰泽原送了您不少。后来您把他赶走,怕睹物思人,收了起来,可是怎么也寻不到了”谢琼瑛见她半点不看自己,只抬手轻抚方才给她簪上的发簪。
果然,谢琼琚虽依旧合着眼,闻言眉间却皱了皱。
“我给你都扔了。你既喜欢,我赠你便成。谢琼瑛目光落在那只金雀簪上,后来我用第一份俸禄给你买的那对绿松石鎏金雀簪,您戴了许久的,伴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是啊,所以后来的后来,别苑大火,我把它扔火里了。”谢琼琚这会睁开了眼,直视面前带着半边面具的人。
从斗篷里伸出纤细手腕,按上他面具,仿佛在嘲笑这后面再不得见天日的腐烂面庞,纵是鎏金不怕火烧,烧不成灰烬,但能毁了他精致模样,我也出了口气,总是快活的。
提起贺兰泽,就能勾动你心绪了是吧”谢琼瑛一把拽住她手腕,铆足了尽恨不得一把捏碎,咬牙道,“可惜啊,他把你送来换他嫡亲的表妹。我当你们此番重逢,他能体恤你当年抉择不易,与你破镜重圆,不想只一封信送去,他直接便应了将你送回。
他要娶我的,是我不愿意罢了。他送我回来,是想让我和你姐弟团聚。这是他公私分明,是他杀伐手腕里保留的为君的初心。他这样做,我很开心。
所以回来我身边,你也很开心,是吗谢琼瑛将她拽得更近些。他力气甚大,谢
琼琚一下就撞在他肩头。肩上铠甲冷硬,谢琼琚额头很快现出一道红痕。她极少能感受到皮肉的疼痛,只是晕眩的感觉愈发明显。
但她撑住的一丝清明神思未散,只垂着头抵在他胸膛痴痴道,“开心啊。怎么不开心我这样的人,如今与你一般无二,回来配你刚刚好。
你这样是怎样谢琼瑛箍住她下颚逼问。
残破,枯败,脏,
“你”谢琼瑛将她下颚捏得更紧,迫使她直视自己,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比不上贺兰泽我说比得上,你信吗谢琼琚缓了口气,笑道,莫比,莫辱我郎君。
“你”从面具后那只眼睛里燃起的滔天大火,良久慢慢熄了下去,重新聚起自负又好胜的光。然后这人方合眼长吁了口气,松开她。
甚至,他将人把斗篷双襟掖拢,然后转去她身后,让她靠进自己怀里,给她按揉太阳穴,“知道阿姊求死,欲激怒我,让我伤
你。可是我怎么舍得呢。这样难我才将你寻回,不是为了伤你,是为了和你长长久久在一起的。
谢琼琚自从辽东郡出发,原是做好了来此便由他磋磨的准备。遂见面开始,她便也随之任之。
可笑的是,当夜他人都压到了她身上,却又自己止住了动作。寻她面庞微变的神色,说不舍阿姊奔波劳累,让她好好歇息。去而又返,问她可是有小小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