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州城收复,郎君就天下在手。这会便是知道了,他能回来吗
这话退口,二人四目对望,各自哀哀不语。
郭玉是因在心中听了阿洋的豪言壮语,只觉男儿酬壮志。竹青是回想从长安到如今,贺兰泽的十数年谋夺天下的信念,亦觉没有归来的希望。
谢琼琚躺在榻上,缓缓睁开了眼。
自从被停了药,她又开始梦魇增多。然孕期有多嗜睡。如此在昏睡和惊梦中反复。虽是三重帘帐落着,外头侍女的话语也很足够轻,但不知道怎么她还是听到了。
许是人之将死,时日无多。
她如今渐生期待,仿若是生前一梦,格外想再见他一面。但是又注定是这一生的遗憾。红鹿山前,他们已经做过诀别。
红鹿山。
想起这处,她恍然又想起送给薛真人的那只雪鹄。两千里路途,雪鹄不渡。
她原是作了旁的念想,但也是微乎其微。三月至今,已是百日过去,不该再有奢望。
她起身下榻,竹青和郭玉匆忙过来扶她。她笑了笑道,眼下无碍,我想练会字。
竹青频频颔首,回来的这几个月,这是她打发时辰唯一可做的事情。且也很好,每回练完字或者绘完丹青,她或哭或笑,心情都能舒坦些。
谢琼临窗临帖,抬眸看窗外东边那头光秃秃地梅枝,想起贺兰泽说的话。
他说,这些年在此植梅千株,当作吾妻与吾同在。她将帖子搁在一处,铺开纸张记录。
她感觉到了,自己记忆力愈发地差,所以很多事只能用笔记下。其实身后事,原该没有太多牵挂的。大抵是一些当面无法言说的话,开不了口,写下来看一看,成为另一种无妄和可笑的慰藉。
写完,看完,她便揉碎扔掉,若是夜中便点烛焚尽。她招来竹青,嘱咐道,我们去院里,给梅树教些水吧。
竹青还未来得及回话,自十日前,她胎满七月,来此看顾给胎儿授教的女先生便拦了上来,道是眼下日头偏西,又是七月天,阴月里,暮色上浮时不宜外出。
眼下,贺兰敏寻来七位女师傅,便是按昔年皇家规矩,看顾着她的孙儿。仿若只是她的孙儿,而不是另一个妇人的儿子。
谢琼琚难得的一点好心情被破坏,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尚有日照,我就想和那些梅树近一点。片刻便回。又上一个女官,道是夫人顾念腹中子,明日再赏不迟。
“我就要这会看,一息也不想耽搁。”谢琼琚抬起了手,又放下来,“我不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滚回贺兰敏处去。”
这些女师傅,原是听闻住在主殿的这位夫人,情绪难测,喜怒无常,亦听闻有嬷嬷被她砸碗毁面,有喂膳者被她拔簪刺身,难得她眼下控制自己不再动手,遂只匆匆而退,去往陶庆堂回话。
谢琼琚面上多了点笑,唤上竹青和郭玉往梅林走去。
然两人心有颤颤,这会那些女师傅回去告状,贺兰敏不知又要如何罚她们,然后下人往来间私语。谢琼琚知晓,便觉得皆是因她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