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念卿,身与心。
谢琼琚接到贺兰泽的回信,已经是七月末。信上言彼时尚在冀州,然按照时辰算,这会该至衮州。然后待出衮州地界,便是彻底离开了东线,入中线要塞。
从长安出来的兵甲,远比贺兰泽先行出发,如此两军遭遇便也是在顷刻间。果然,又十数日,待快马传信回辽东郡的时候,便是告知两军已经交战。
此时,正值八月中秋佳节,千山小楼中家眷们开宴却并无多少欢声,都在为前线将士至亲祈福。谢琼琚沐浴在清辉下,罗衣飘拂,轻裾随风,仰望皎皎圆月,千里共婵娟。又两月过去,乃战报传来,道是出冀州后在东郡的首战告捷。
而因数年前贺兰泽对北渡九皇河,和中线夺要塞的两处提议,公孙缨和丁朔遂对中线有所布置谋划,又命李洋为先锋打下了基础。虽后来因谢琼瑛突袭之故丢掉关隘,但至少熟悉了地形、知晓险口。故而首战之后西去一路势如破竹,到十二月里,仅半年时间便已经占据虎牢关。
按地图所示,接下便是洛阳城,函谷关。函谷关再过去三百里就是长安司隶,此番征战的目的地。
千山小楼中,得此战报,皆欢欣雀跃。
谢琼琚披着厚厚的斗篷从梅林回来,重开半月前贺兰泽的来信。看上头熟悉字迹,却略显潦草的笔势,心下忧虑他入冬见风就易发作的寒疾。
但信上也说了,他在虎牢关占了地势最高的府衙做落脚处。关内之地气温比辽东郡温和许多,眼下两军皆在修养,他不会不顾自己身体而冒险突袭。况且,他的身边还有薛灵枢照料。
一如,她的身边,伴着薛真人。
是他临行前,特地让薛灵枢前往红鹿山请来的。自八月入府中,便一直伴她左右。
原是为防她郁症而来,但她尚且心宽,并没有发作迹象。如此薛真人便受谢琼琚所托,将精力分给阿梧。
只是薛灵枢方是筋骨一科的圣手,薛真人便也没有大多修整指点的地方,只配合着调配一些减痛温补的药给孩子。然而,近几日阿梧并不是很领情。
譬如眼下时刻,谢琼琚入内,给他推拿,薛真人的童子送来一盏药,都已经放凉了,他也未喝。
怎么不喝,薛真人花了三月才研制的方子,这月用来,你不是说身子发热,好受许多吗谢琼琚
脱下斗篷,在熏炉旁将手哄热,回来扶他。
半月前,阿梧已经可以站起身来。虽然当真只有一瞬,但却让他满怀欣喜。
那日正值午后,谢琼琚如同往常一样抱他上楊。许是染了风寒,谢琼琚弯腰的时候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摔到阿梧。得亏是靠近床榻处,阿梧本能扶住了床栏,待谢琼琚回神,竟看见孩子就这样站在榻边。“阿梧,你”谢琼琚的目光下滑到他的小腿。阿梧跌下来,撞到谢琼琚腰上。谢琼琚动作快过反应,双手穿过他腋下,将他抱起。然后往上掂过身子,让孩子趴在肩头。
“我方才、站起来了。”阿梧嗓音颤颤。
谢琼琚摸着他后脑,缓了片刻,要不要再试一试。
嗯。
谢琼琚便蹲下身,让他扶着床栏,慢慢松开手。没有完全收手,孩子摇摇晃晃跌过来。她重新抱住,登发贴过他面庞,“阿母给你推拿,明日再试。
好。
阿梧仿佛蹭了她一下,将他卧在榻上的时候,谢琼琚退开身,抬手摸过微乱的登角,仿佛还残留着孩子肌肤的温度。
她低着头按穴道位置给他推掌,突然就落下一滴泪,砸在他萎缩的小腿上。谢琼琚一惊,手下动作有些迟缓。但是阿梧的腿很疼,没有感受到,谢琼琚看他无甚反应,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
推拿完毕,阿梧看她,问,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
谢琼琚笑笑,喝药吧,喝完歇晌了。阿梧接过药,今个我想早点回祖母处,告诉她我能站起来了。
外面落着雪,谢琼琚将他捂得严严实实的,派人送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