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走上两步,挑眉看着。见她鲜活模样,不由上扬了眼睑。然一想到,又是为着谢琼瑛事,遂灌了一盏凉茶消火。
只心下盘算,如今谢琼琚在他身侧,自个也无需这般强硬,可择个折中的法子,譬如等过了中秋,缓两个月再让谢琼瑛离开,有个过渡也成。
却不想,这厢还未等他开口,五月廿八,谢琼瑛竟然来了谢园。主动提出愿意前往军中训练。来此无他,只是算着三十就要随离开,说是见一见阿姊,同她用膳。
以退为进。
贺兰泽本能想到这四个字。
两辈子惯使“怀柔策略”的男人,面对着看一眼就恨不得将他撕碎的少年,只勉励控制自己,说服自己今生他还没有造孽,不可意气用事。
遂对着谢琼琚道,“孤本欲设宴,临行前让舜华同你阿翁一道来此,好好聚一聚。倒不想舜华同孤想一块去了。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且派人通知谢大人一声,来园小聚。
不止如此,因三十出发,这日宴散,贺兰泽主动留下谢琼瑛,让他宿在谢园,道是明日与你阿姊再聚一日。
多谢殿下。谢琼瑛恭敬道谢,只是看阿姊望向贺兰泽愈发柔和婉约的笑靥,转身告退的一瞬,脸色愈白,广袖中现出攥拳的轮廓。
贺兰泽将二人神色举止尽观眼中,顿觉胸中快意许多。
这桩事过,转眼七月盛暑,贺兰泽同前世一般在朝中领了一个文学掾虚职,在京畿之地由谢岚山领着游走。
实际是按前头情报计划,或收拢或除去一门门世家。然后将其中这些杀伐套在中山王或定陶王头上,挑起他们本就有的野心,和对彼此的猜忌。
表面闲散,实则忙得不可开交。
七月中旬时,霍律布置人手毕,磨刀霍霍,对领着三品功曹一职的王氏门阀动手。王氏站队中山王,卖官鬻爵,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这样死去原也不冤。且一死,还能将这锅扣在定陶王身上。
盛夏夜,星河灿烂,皎月血染。
被一刀毙命的是王氏领头的那几位,收刀缠斗厮杀留下伪证乃刻意为之。霍律原本同贺兰泽站在一处督战,本觉初战顺利,一颗心就要放回肚中,同主上道一声贺。然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见身边亦着乌衣的人闪过,跃入混战中。四五招过,后背便被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主上”他惊呼一声,将人带出交战圈,护回马车。
车内正闭目养神的薛灵枢被这样大的动静震醒,只掀起眼皮听霍律言语。如此周详的计划,带他不过是以防万一。
其实能有什么万一,这刺杀王氏功曹府,比暗杀冀州刺史府不知容易多少。若说有万一,除非是出了叛徒,或者是有人故意为之。
薛灵枢借壁灯看清受伤的人,再闻霍律话语,整个无语望天,可不是故意的吗
“你去善后,主上有我就成。”他叹了口气,只将人推在车壁上,撕开衣裳检查伤口。然后翻开药厢拿出针线。
“外伤,不用缝针吧”贺兰泽回首惊道,孤握着分寸的,只是剑
刃擦过,没有多深。“您是大夫还我是大夫”薛灵枢往他伤口倒了半盏白酒,入剑处深了,大概需要缝三针。你麻沸散呢贺兰泽被酒洒血口,激出一层冷汗,未几针传皮肉,不由攥住了车厢。
没带”薛灵枢回得自然,今个若非您受伤,压根不会有人受伤,属下来就是多余哦,不多余,属下这会明白,您为何非要拉上我了,啧啧
话毕,还不忘在收尾处打了个漂亮的如意结。
愿主上,事事如意。”他收了针线,将人扶起理好衣衫,笑道,“这样瞧着更严重,五姑娘定然心疼。
贺兰泽瞥过头,心中欢意但又止不住伤口处生疼,只得蹙眉不语。然而,谢五姑娘对此并没有他们料想中的反映。
当夜回去时,小姑娘原是随人声来他寝屋,见他后背半身的血,不由吓了一跳。只问发生何事,伤势严不严重。
他不答反问,“这个时辰,如何还没休息”话落,还不忘抬起虚弱眉眼,观她妆容。衣衫规整,发饰依旧,不是睡梦中惊醒,乃是不曾上榻安眠。
少年顺势趴在床榻,似是无力模样,将头埋在枕中。耳畔是姑娘急促的喘息,脑海中缭绕是她着急神色
觉得这血流得格外值。
虽未曾告诉她这夜所行何事,只让她早些歇息。但若只是寻常相敬之道,她有三分关心即可,无需搭上这十分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