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你看看这些街巷,这些尸首。倘若我心软上一寸,我便是这皑皑白骨中的一员。”
他的眼里、语气中,尽是上位者的漠然与无情。
姜泠不再说话。
马车未停,继续朝着皇宫驰骋,踩着森森白骨驶过那一扇朱红色的大门。终于,马车停落在一座宫殿门口,步瞻将她抱下马车,阔步走入藏春宫。
这是离长明殿最近的宫殿,也是皇后的寝宫。
步瞻将她放在凤椅上,转身又命宫女端着干净的衣裳走进来。凤椅豪奢,把手上镶满了珠钻。
男人吩咐了几句,而后又朝她走过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姜泠竟觉得对方与自己说话时,他原本冷冰冰的声音竟放软了几分。
他道“我还有要事未处理,你先洗个澡,换件干净衣服,我忙完便来看你。”
末了,他唇线微抿,低低落下声“听话。”
姜泠浑浑噩噩地抬起头,看着他素白的衣衫被血迹晕染得鲜红。他凤眸狭长,容貌昳丽,清冷出尘的气质像是一片飘在天际的、圣洁的云。
步瞻走后,周围有宫人迎上来。
她们不知应唤姜泠什么,便战战兢兢地喊了句“主子。”
诚然,她们也未曾见过这般狼狈的主子。
血水、雨水,还有脸上蜿蜒的泪痕重重水渍混杂在一起,让姜泠只觉得身子万分疲惫。她被人伺候着沐浴、梳发、更衣,最后一个人坐在那张冷冰冰的榻上。
此时已近三更天,廊檐雨水倾覆,孤灯摇晃。
是夜,姜泠果然失眠。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眼闭眼都是那些死尸。除却那一层悲悯,她腹中甚至还有恶寒之意。
姜泠知道,国运衰微,所伴随的是民生凋敝。
她也想过,步瞻一旦起兵,定会有生灵涂炭。
她却未曾想,就会是这般惨绝人寰。
尸骨堆积成巨大的冲击感,隐隐的胃疼让她无法安寝,只将双腿蜷着,与被褥中暗暗打着颤。
寂静的黑夜里,门口传来一声
“主子已经歇下了。”
步瞻声音压得很低“不必叫醒她。”
须臾便是一道极轻微的推门声,有人悄悄走了进来。
一阵窸窣,那人似乎在褪衣。继而床榻微微一陷,他轻躺了上来。
紧接着,一只胳膊温柔环住了姜泠的腰身。
步瞻环着她,慢慢挪了过来,他将脸埋于少女的脖颈处,浅浅吮吸一口。
男人的薄唇若有若无蹭过她细嫩白皙的颈,如此微不可查的触感,还是让姜泠没忍住缩脖子。
“没睡么”
姜泠侧身背对着他,没说话。
见她还醒着,步瞻便将她的身形扳过,低下头来亲吻她。
他吻得很深,带着些许掠夺,登时将她席卷。对方的唇辗转到她的脖颈,轻轻啮咬着她的锁骨,在其上留下一道鲜明的红痕。
终于,步瞻半撑起身,于一片昏黑的夜色中看着她的眼。
不知何时,少女面上一片泪痕。
“怎么哭了”
他的声音里有些竟有几分关怀。
姜泠平躺在榻上,清亮的月色涌入,在她面上薄薄铺了一层。她别开脸,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神色,他向来不懂她眼底的哀痛,只会嘲笑她的矫揉与造作。
片刻,他思索了一阵,低下头道“方才我已让人开始清理道路两侧的尸首,将他们统一安葬在金峦山下,他们的肉身不会被鸟兽啃食。”
“我挑了一个吉日,就在这个月二十五。届时我会荣登大宝,你也会成为我的皇后,成为整座皇城最尊贵的女人。”
她也会与他一样,站在这座皇城的最高处,享受至高的权力,和那数不清的富贵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