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他道,“薛氏的书足以堆积成山,珍玩书画数之不尽,你想临哪个帖应有尽有我只带了孟元卿孟娘子的临江赋、还有蔡琰的我生帖。”
蔡琰就是蔡文姬的本名,是东汉末非常著名的才女,蔡琰才学盖世、精通音律,写下了足以传世的胡笳十八拍,不过在这个世界的走向里,她并未悲愤而终,而是留下了不少传世经典,是世人交口称赞的“才气英英、婉娩淑女”。
至于临江赋,是这世界独有的书帖,薛玉霄没从记忆里搜索到一星半点的内容这对于史学生来说颇受打击,她叹了口气,捂住脸揉了揉,道“就临江赋吧。”
裴饮雪起身去拿。
在衣料摩挲地面的轻响当中,薛玉霄打定主意在清谈会开始的这段时日,留在家练字和了解时代背景,这种一头雾水的状态她真是受够了。不过很快她又振作起来,穿进这书里,总比穿进历史里更为自在和宽待,如果她一觉醒来,像裴郎那样要嫁给一个毒辣阴险的人
薛玉霄看了看他,心说那我肯定也要“玉石俱焚”相待了。
裴饮雪正翻开丝帛的卷尾,他的宽袖从手腕滑落,露出上面殷红未愈的刺目伤痕。
薛玉霄虽然早知道他身上有伤,但此刻仍是看得眉尖一蹙,下意识地开口问道“身上为什么有伤”
裴饮雪一怔,立在原地没动,他单手将袖边拢回到腕上,神情很是平静“没什么。”
薛玉霄道“我可没碰你一根手指头,想来是你们家的家法。”
裴饮雪颔首,认可得却是她前半句“薛三娘既没要了我的命,也没打断我的腿,与传言哪有半点相似,或许世人总是谬传,又或许是你尚未露出恶性。”
这人坏话哪有当面说的薛玉霄无奈道“你别扯开话题,过来。”
裴饮雪凝望着她,仿佛要从她这张温柔妩媚的脸庞中看出隐藏在背后的心思。他揣摩了一阵,敛衣坐回薛玉霄对面,将手中的临江赋放在她面前,刚刚松手,她的手就隔着一层袖衣握住了他的腕。
旧伤已经激不起太猛烈的痛,只密密地泛起一圈被箍住的疼。
他抽手,薛玉霄却不松开,她一言不发地挽起袖边儿,端详着伤痕,说“我听说内院里有一种刑罚,用麻草编的一种细鞭子,里面的刺扎进肉里,疼痛难忍,伤痕却不太明显。”
她说得没错。
这是裴饮雪拒绝为几个表姐作诗、写赋而换来的。齐朝的仕宦人家最看重女儿的才名,如果能以诗词歌赋扬名的话,不光是在联姻上有好处,就连入朝为官也会受到偏爱和赏识。
他的舅父急于为女儿扬名,就想出让裴饮雪代写的“办法”。正如薛玉霄所料,他有宁为玉碎之心,自然也不会屈从,辱没了自己的所学,故而他在主家待嫁的日子其实过得很是艰难
他沉默不言,薛玉霄又道“价给高了。”
裴饮雪抬眼看她。
薛玉霄玩笑道“你这样受苦,来我家有什么不好就算再减一倍的价格,你家主君也会答应,他只是想毁了你。”
裴饮雪居然认真辩驳“太少总归颜面难看。”
“如今就不颜面难看吗还是说都仰赖我的名声,情有可原”薛玉霄松开手,看着他重新掩藏起伤痕,转头向外吩咐了一句,“叫林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