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内点起莲花灯,内外皆有兵士把守。名义上,四殿下的身份已被废除,软禁于别苑,与幽囚无异。不过实际而言
薛玉霄走入内院,侍奴撩起门帘。画屏之内,裴饮雪一身雪色宽袖的细葛长衫,袖摆上遍布暗纹,恭肃正坐,他今日处理的文书不比薛玉霄要少,有些话为臣的大人们说话危险,儿郎们却可以上门拜访探寻,他持着笔在灯下沉思,书案角落趴着一团红彤彤的阴影谢不疑埋头睡觉,身形沉进灯火不照的昏暗之处。
薛玉霄扫过去一眼,指了指。裴饮雪抬首,看了一眼案角睡着的那位,整衣起身,悄然跟她道“看了我满屋的书,把你的书信诗词评论了一遍,才睡一会儿终于不烦我了,我们出去说话。”
薛玉霄丝毫没有异议,两人行至檐廊边,她随手将肩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到裴饮雪身上,一边给他系了一下带子,一边道“虽然春日,却还不能吹风。这几日辛苦你了,我唯恐你操劳病倒。”
裴饮雪望着她道“我也怕你太过操劳。”
他的手慢慢伸展过来,静夜无声,星辰的碎光落在他手背上,霜雪般的肌肤映上星芒点点。裴饮雪悄然地、又十分从容不迫地拢住她的手,轻声低语“你这几日吃住都在凤阁,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谈公事了。”
薛玉霄回握住他的手,在他面前不需要谨慎,于是不假思索“那说说谢不疑的事”
裴饮雪默默盯着她看。
薛玉霄自觉失言,轻咳一声“你这衣服挺好看怎么就这么好看。这袖子绣得特别好。”
裴饮雪挑眉,望着她没动。
薛玉霄道“今晚这天气也很好,不冷不热的”
裴饮雪无奈一笑,上前半步埋入她怀中。天际星光漫漫,披落在裴郎半侧霜衣之上,他闭上眼,抵在薛玉霄的肩侧,喃喃道“以为你有长进,原来还是没有”
薛玉霄回抱住他,手臂拢住裴郎的腰。他身上染着淡淡的梅花冷香,幽然入袖。在这个涵盖千言的相拥之中,薛玉霄的心忽然变得无比宁静。
她的疲倦、紧张、劳累,她那颗因为时局变幻莫测而始终无法彻底放下的心,都被淡淡的梅香熨帖平缓哪怕如今位至九五,她也会蓦然想起初来这个世界时,裴饮雪在窗下与她对弈间那阵清肃的松风。
他太安静了。但他一贯如此安静的,在他沉默地凝望之中,薛玉霄也常常安定下来,就像是两个人走在覆盖着深雪的路上,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渡过去,总觉得他会跟丢了,但每次回首时,都能看见裴饮雪清润的眼。
裴郎永远、永远陪在她身边。
薛玉霄抬手抚摸向他的墨发,将里面的素色银丝挑出来,在指间轻轻缠绕了一圈。两人就这么没有一句交谈地抱了许久,久到困意上涌,薛玉霄搂紧他,把裴饮雪抵在廊柱边靠着,压在他身上,闷闷地说“困了”
裴饮雪轻声道“进去睡吧。”
“不要,我要睡在你怀里”
不远处就有几位亲卫值守,这话莫名令人产生偷情般的羞惭之意。
裴饮雪侧首亲了亲她的耳根,停顿了一下,又试探地、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墨眉和眼角。薛玉霄闭着眼,睫羽挣扎地颤了颤,她觉得有点痒,但还是没有睁眼,任由蝶落般的亲吻印在眼尾,带着他唇上凉意浸透的气息。
“好”他声音很低,慢慢地说,“睡在我怀里吧,我会抱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