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宫侍递上手帕。
裴饮雪咳了许久,崔锦章起身拍着他的背顺了顺气,他紧张道“世上人人体质不同,有走得快了、急咳几声便掉了的。有身体不能承受,起坐行事就见红流血的。月数尚小,你一定小心。”
裴饮雪听清楚他的话,反而咳得更厉害了,好半晌才缓缓止住,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肚子
崔锦章瞥了一眼,抓着他的手挪了挪“摸错了。”
裴饮雪呆呆地把手挪下来,像是一只灵魂飘走了的塑像。
崔锦章叹了口气,捧着茶水吃糕点,边吃边等他回神。他刚咬了几口,就见到裴饮雪慢慢起身,视线依旧很是飘忽。他在内室来回踱步,仿佛脚下烧着滚烫的油锅他从没有这样不安定的时候,思绪混乱地转了好几圈,才扶住桌案,猛然道“我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
一股迟滞的浓重喜悦漫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还有重要责任带来的恐慌。裴饮雪心中越跳越急促,下意识地来回抚摸着茶盏的瓷盖,似乎要从冰凉细腻的触感中得到一些安慰。
但这些死物却不行。
他忽然驻足,顿在原地好半晌没有动静,随后徐徐地道“我要去见她。”
崔锦章自然能意会到这个“她”说得是谁。他道“我还没有给你开方子”
话音未落,裴饮雪已经吩咐人备仪仗前往勤政殿,他刚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给七郎再拿点吃的。等我回来再写也不迟。”
“诶,我又不是来”崔锦章话没说完,他已然拱手离去了。
凤君的仪仗车辇准备好,不多时便从太极宫来到勤政殿外。裴饮雪见里面有宫侍在侧、护卫巡视,安静恭肃、一派严整,就知道薛玉霄与诸卿还在议事。
他顿时停步,驻足在雨后的殿外。裴饮雪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没有进去,而是沉默地等候,那种慌乱无形地影响着他的行动,他毫无所察地伸手,将一片雨水洗过的枝叶绿芽掐了下来。
新叶的花木草汁气息染在指腹。
他虽然静默等候,不遣人通传,以免打扰了妻主与众臣所议论的大事。然而勤政殿的御前常侍见到凤君仪仗,思来想去,却不能任由陛下一心爱重的夫郎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等候在外,她擅自决断,让两个面生、年纪也小的少年进去通报。
无论是陛下还是凤君,对这样稚嫩而年少的孩子都有容忍宽待之情,就算做错了事打扰到陛下,也不至于受到太过严苛的责罚。
两个少年领命而去,小心地步入内殿,隔着屏风听到陛下缓慢讲述的语句,声音不疾不徐,温和低柔,却仿佛蕴含着胸怀天下之理。陛下说什么“义务教育”,那是何物说什么
“医疗保障”那又是什么东西
侍奴不懂这些,只知道陛下乃是天底下待臣民最好的陛下,她说得话一定不会有错的。
凤阁诸臣皆在,只有薛司空在太平园修养,她已是半退休的荣养状态,并没有来。而操办完丞相后事、从道观归京的王珩也暂住太平园他与薛玉霄拜认为义姐弟,待司空如待义母,王珩要服斩衰丧期,这是服丧当中最重的,因此仍旧着素服,戴无纹饰的素白玉簪子,在园中清点熟悉母亲的遗产家业。
薛玉霄讲完自己的想法后,户部官员不由得开口道“陛下所言虽是利民善举,然而如今并没有余财进行打算。虽说今年眼看着时节相合、雨水充沛,但年成怎么样终究要看天时,倘若农成并不好,收税艰难,供给军府已无余力,怎么能算计这样的长远之事呢。”